魅眾生!
“看夠?”狹長的鳳目輕眯,裡邊煙波漾動,“我的池兒,永遠也看不夠。”說著,伸過修長的手指,想要觸摸她的臉頰,被她輕輕一避,躲開了,他淡淡一笑,不以為意,慢慢收回手。
轉身,走進去,她瞪他,跟身後。
屋子很寬大,進門一個彩繡的精致屏風,上邊是秀雅飄逸的山水流雲圖,繞過屏風,便是桌椅擺設,全是貴重不俗之物,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前麵的一麵被雕成蓮花狀的白玉屏風,白蓮下是碧玉雕成的荷葉座,玉蓮清雅,蓮葉碧潤。
白璧無瑕,光華明潔,蓮花栩栩,形神俱濟,雕工精細,價值不菲,卻又清雅恬淡,隱隱流動著飄逸絕塵之氣。
她眼睛未眨,隻定定盯著玉屏風,心中讚歎,因記著身前有個妖相,臉上不露分毫。
他定下步子,轉頭看了她一眼,淡聲道“若喜歡,便送你。”
她倏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睫,不應他,妖相,背後也長了眼麼?還是,果真是妖。
見她垂睫不語,他也不再說什麼,仿佛方才隻是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轉身向前,轉過白玉蓮屏,她抬眼,默默跟上。
屏風內,一張大床,繁複雕花,白色輕紗帳子,輕盈如絮,白勝雪,白色柔滑的絲被,上繡淺綠的荷葉,田田淡淡,清秀彆致。
床柱上,頂著象牙小獸,似虎非虎,表情各異,端的是彆致生動,十分討人。
他趨向前去,握住右邊的小獸,左右各轉三下,軋軋之聲響起,床也跟著動起來,慢慢地往一邊移開,漸漸露出一個地下秘道,燈影下,黑暗而深沉。
她眼帶驚疑,他這府中到底還有多少機關?
他回身道,“跟我來。”眼睛裡沒了煙雨迷蒙的娟秀,卻多了抹黯淡的傷色。
她眼神閃了閃,依言跟在他身後走下暗道,床又緩緩移回原位,石階下,一片陰暗,她走得極為小心,怕踏錯腳步。
他也走得極慢,像是慢慢磨著,走一下,總要稍頓後方踩下一步,似是極不願意下去一般。
她尋思著,他可是不舍那五芒,還是,這洞內另有機關,帶她來是為陰謀麼?
手上一緊,她心猛地一跳,卻原來是他扭頭抓住自己的手,她掙開,他又固執的抓住,“隻是怕你不習慣黑暗。”語調平定淡然,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再掙紮,心中隱約覺得這不似淡雅中透著邪魅的妖相。
石階又長又窄,兩人不能並排,隻可一前一後,他卻要牽著她的手,因此走得十分彆扭,他不以為意,她心有不滿。
半晌,前麵隱約有光,她知道下得密室了,掙開他的手,暗中鬆了口氣,不知為何,她害怕他牽她的手,那樣玉潔溫軟的手,她怕,怕放不開。
他放了手,不發一語,走下台階,玉長身影融進昏蒙的光線裡,透出薄涼的孤寂。
她暗自心驚,自己為何會覺得他的身影孤寂而憂傷?為何?
下了石階,腳踩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隻覺得身上也一陣輕寒,這地下密室如此冰冷,可是地處深處的緣故,還是——五芒。
密室很大,地麵和牆壁都是用大理石鋪就,更顯得空氣陰冷,室內很空,除了正前方的一個神案,就隻有廳正中的一個水晶棺。
水晶棺裡,一個美人,雙目緊閉,麵映芙蓉、唇含櫻桃,黛眉望山,睫毛扇蝶,雲鬢輕挽,珠翠疊綴,錦繡紗衣,玉手交握於胸前,玉蔥下,一顆五彩珠子,恍若琉璃,五種色澤交疊,流光溢彩,絢麗無比,透過剔透的水晶,散發出冰寒之氣。
棺中玉顏依舊,七彩的花瓣也色澤鮮豔,真乃世間神奇。
她心喜,他沒騙她,那果真是五芒。她也好奇,棺中女子,究竟何人?
他微俯身,靜靜凝視著棺中人,手隔著水晶來回撫摸著那張絕世容顏,似有無限眷戀,低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煙雲,但她知道,那雙舉世無雙的眼眸,此刻定是漾滿水樣溫柔和比海深情,還有,傷痛與難舍。
他的背輕微起伏,彎曲的弧度,寂寞而蒼涼,她看著心中翻開一種複雜的情緒。
妖相,邪魅風流;蓮相,清雅幽傷。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他?
沉默中,空氣靜靜流轉著無言的感傷,她的抑或是他的。
靜默良久,他動了一下,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手移開去,摸向水晶棺側麵的一朵墨蓮,棺蓋應聲而開,在空曠的室內拉出一聲空洞的回響。
他抬眼看她,鳳目裡水煙彌漫,像是雲鎖霧繞的海,讓人難窺水色,深淺莫測。
“你——”他頓了下,忽然轉過身,背對她,發出極為輕微的歎息,“拿走罷。”語氣輕得幾不可聞。
她默默看著他的背影,燈影給那優美秀雅的背影鍍上些許灰蒙,透過灰暗的光影,她看到了白色衣衫上的千年孤獨萬年寂寞,是她的錯覺嗎?他和她是一類人?他的孤寂可是因為她,棺中美人?
忽然心裡無端生出一股澀意,她伸手進棺裡,探向五芒寒玉珠,不小心指尖碰觸到那嫩玉青蔥,她的指,和五芒一樣冰冷。
那樣絕美的容顏,不知那緊閉的雙目下是怎樣一番美麗,殷紅的唇邊似是吟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因為每日有他陪伴嗎?
凝著那張玉顏,她眼中迸出星點火花,手一緊,一抽,冰冷的五芒已握進掌中,離了水晶棺。
棺內的花瓣霎時枯萎消失,美麗的軀體如水一般瀉開,玉色成灰,化作飛煙,隻瞬間,神奇腐朽,美麗湮滅。
她緊緊握住五芒,感受它冰冷徹骨的寒冷,任它一點一點滲入血液,召喚潛伏千年的怨魂,那一刻,她看到了他身子的輕顫,眼中清清楚楚地印著他如水的憂傷,感覺它們在蔓延,她心中升起一種報複的快感,豔麗的唇邊浮起一抹殘酷的笑意。
他慢慢轉過身,瞥見她唇邊的笑意,煙雨迷蒙的眸中掠過一絲水色,輕輕啟唇,“明日,你便進府。中秋之夜,便是你我洞房花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