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眾生!
她苦笑,低喃,“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相愛之人無緣相守。再愛之人對她無心。愛她之人,卻因她傷透。如今,就連骨血相連的孩子,也保不住,還有什麼……可以失去?!
慢慢將手抽出,她站起身,不再看他,從窗口躍出去,沒入煙雨迷蒙的冷夜。
他怔怔地看著窗外黑沉的夜,良久,悠長一聲歎,垂眼看那被揉皺的書頁,心也漸漸地褶皺起來。
福壽宮的內殿裡,涎香嫋嫋,昏蒙的燈光靜靜地照著煙熏色的雙簾帳子,帳子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她飄然而入,落地無聲,昏蒙的燈光因她寒湛透亮的眸子也似醒亮了幾分。
她輕輕地靠近床邊,目光銳利如刀,定定地盯著帳子,似要透過那厚實密織的布料射穿裡邊的人。
良久,空氣都因她冰冷的目光凝結起來,那樣的冰寒之氣似侵入帳中人的睡夢,那人低吟了一聲,頭晃了晃,漸而地清醒過來。感覺到殿內的異常,倏然地起身掀開帳子,看到她的瞬間不由一楞。
她冷冷一笑,道,“太後可是做惡夢了?”
太後這才清醒過來,帶著幾分戒備地問,“深更半夜的,池兒不歇息來此做甚?!”
“來此作甚?”她輕聲重複太後的話,浮起一抹笑意,斜睨著太後,無比幽怨地語氣說道,“煙池也想歇息,可孩子總來找我,一閉上眼,就是他模糊的血肉,淋漓的、恐怖的,母後,你說,池兒又怎麼能睡著?”
看著她詭秘的笑意,太後隻覺得毛骨悚然,有些慍怒地嗬斥,“池兒休得在此胡言,還不快回明月宮歇息去!”
她卻置若罔聞,依舊詭秘地笑著,忽然伸出手指,指甲向太後慢慢刺去,太後嚇得趕緊往後一縮,卻見她如夢囈一般,說,“太後,你看見了麼,孩子,他來找你了,他說要向殘害他的凶手索命,如今,他來了。就在你的身後!”
聞言,太後驚恐地轉頭去看,卻什麼也沒有,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轉過頭來,大怒道,“池兒若再胡言,哀家定不饒你!”
“饒我?!”她冷冷一哼,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咬牙道,“你饒我,我卻還未必饒過你!”語罷就向太後刺去,太後大駭,往旁邊一偏就勢滾下床,疼得直哼哼,已無力爬起。
她目光如冷電,轉臉來俯睨著掙紮的太後,慢慢逼近,匕首的寒光映著她凝結的臉色,如鬼魅一般嚇人。
窗外卻居然響起尖利的嘯聲,有人影掠過樹葉的聲響,她目光一凜,冷瞥了眼太後,躍窗出去。
窗外風涼雨淒,卻是靜寂一片,她俯身下來細看上邊的足印,冷哼一聲,卻有黑影自她眼前掠過,她眸子一閃,飛身翻躍,追上去。
那人輕功了得,幾下追趕便沒了蹤影,她自一處陰暗處停下,理了理被雨打亂的發,轉眸,那黑影已悄然無聲地落在眼前,不由心驚。
卻聽那黑衣人輕笑道,“媚妃彆來無恙吧。”
她定了定心神,壓下心中陡起的恨意,冷笑道,“我道是哪路高手,卻原來是手段見不得人的賢王!白白地,辜負著賢之一字!”
對她的冷諷,鳳流澤僅一笑置之,麵巾下的臉扯動一下,眼眸閃著狡詐的笑意,問,“媚妃的毒,可是解了?若不然也不來找本王,害本王白白地等了許多日,幾欲望穿秋水!”
她狠狠咬唇,不語,隻拿怨恨的目光瞪著他。
鳳流澤靠近一步,似笑非笑道,“媚妃如此地盯著本王看,莫不是看上本王了?”瞥見她眼裡冒出的星火,他笑得更為肆意,道,“媚妃,可還記得我們的交易?”
聞言,她更是怒火中燒,上次他竟是連著她也要鏟除,竟還如此厚顏地再提交易之事?!
“媚妃想殺本王?”他笑睨她,提醒道,“可彆忘了,我手上的解藥。”
她硬壓著滿腔的恨與怒,冷哼道,“你想怎樣?!”
聞言,他凝著她片刻,方從牙縫裡蹦出一句,“殺鳳流軒!”
她輕蔑地一笑,“好個無能的賢王!”
聞言,鳳流澤似要發作,最終卻忍了下來,怒笑道,“牙尖嘴利也不見得就是真本事!”冷哼一聲,道,“十日之內,若不能完成任務,本王就毀了解藥。你好自為之!”語罷,一甩衣袖,轉身飛躍離去。
她冷冷地盯著他消失的背影,目光一片暗沉——
秋雨止,陰雲漫天,風幽涼,鳳流軒慢慢步出明月宮。陰暗的殿門,月白色的身影在幽暗處如同一抹浮雕,蒼白地浮出。
行至殿外,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華美的殿門,上麵浮雕的嫦娥奔月,在迷離的風中冷冷清清,眷戀憂傷的目光仿若穿透那浮雕的嫦娥,隨著祥雲奔向遙遠的廣寒宮。
良久,幽幽地一聲歎,回過頭來,仰頭望了望天際沉寂的暗雲,隻覺得那雲壓迫而來,頭腦一陣眩暈,身子搖搖欲墜,卻有,溫軟的手臂及時地扶住他,“皇上當心!”
他定了定神,轉臉,卻是滿眼關切的點眉,心下幾分失望,輕推開她,無力地說道,“朕,沒事。”語罷,頭也不回地踏下玉階。
點眉目送他離去的身影,低頭看看自己空洞的手掌,有一刻的怔忪,旋即轉身走入殿內。
內殿。
她臨窗而立,眼看著窗外空濛的景物,眼睛眨也不眨,一片酸澀。疏雲輕輕地給她披上孔雀麟羽的五彩披風,默默地凝著她的背影,忽然歎息道,“娘娘這是何苦?傷己傷人。”
聞言,她慢慢轉過頭來,對上疏雲眼裡一片溫和如水的關切,沉靜片刻,問,“今夜,可是賢妃的冊封宴?”
“是的,娘娘。”疏雲輕聲回答,細察她的麵色,忽然突兀地問了句,“娘娘可是為這個怨皇上呢?”
她怔了怔,輕搖頭,道,“不。”隨即又轉頭向窗子,幾滴水珠墜落,劃開細碎的銀弧,一如她悄然潛入心底的歎息,破碎的,亮麗的,憂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