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眾生!
她嚇了一跳,“軒?怎麼了?”手掌張了張,最終握成拳,沒有伸出去。
鳳流軒吸了一口氣,眼眸充滿擔憂,硬是壓下心底的不安,凝著她,假裝不悅地說,“我,不高興。”
聞言,她鬆了口氣,隻要不是他傷口裂開就好。眨了眼,輕問,“為何不高興?”
“因為,我今日特地換了彆種顏色的衣衫,以為池兒會喜歡,可池兒卻視而不見!”鳳流軒說道,聲音有些沉。
視而不見?!這敏感的字眼讓她身子驀地一僵,不安地垂了眼眸,心中暗暗擔憂,他是否瞧出了端倪?
“池兒?你果真不喜歡?”鳳流軒再次問道。
“嗯,我還是喜歡你穿白衣的模樣,因為不喜歡,所以我沒有出聲!”她平靜地撒著謊,心卻在不安地狂跳,似要蹦出胸膛。
聞言,鳳流軒拿碗的手猛然一抖,碗裡的粥差點潑出來。他低頭看了眼身上雪白的衣衫,隻覺那雪白的顏色,白得刺眼,連同他的心也被刺痛。
他深吸著氣,平複心中翻滾的傷痛,目光無比憐惜,無比憂傷地注視她,唇蠕動著,卻失卻了開口的氣力。
久不見他動靜,隻感覺到他沉重的呼吸,她擔憂地問,“軒,怎麼了?傷口裂開了還是——”
她急切的神情讓他心驀地抽疼,他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她卻如觸電般抽了回去,忽然意識到不妥,心思淩亂也不知該如何粉飾方才的失常,忙撇過臉去。
鳳流軒清秀無塵的臉,靜靜對著她白得透明的側臉,眼睛裡漸漸洇開水浸胭脂般的紅,臉上忽地變得濕漉,如他的眼神,剔透的,一如蕩在水裡的碎玉。
胸口發出空空的聲音,那未愈的傷,悄悄綻裂開來,他揪住衣衫,手裡的碗幾欲端不住,發出輕微抖動的聲音。
“軒?”她遲疑著開口,聲音壓抑地厲害,如沙子摩擦。
鳳流軒沒有應聲,隻手更緊地揪住衣衫,深深吸氣,忍住喉嚨裡叫囂的悲傷,抑聲道,“池兒既是不餓,那麼且放著罷。該是換藥的時辰了,我先回乾平殿,明日再來看你。好好休息,嗯?”
她怔了下,輕應了聲,仍舊沒有抬眼。眼睛乾澀的厲害,喉嚨堵住疼痛,隻怕再多吐一個字,那傷那痛就會輕易地擊潰她的理智,在他麵前,全然失控。
冰涼剔透的液體滴落碧青的粥裡,打出細微的漩渦,鳳流軒輕輕地起身,將粥擱到桌上,忍住回頭的衝動,腳步踉蹌地出了內殿。
殿中沒有他氣息,空氣變得冷落,她的心如被冰水浸泡,凍徹骨髓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抱緊了膝蓋,臉枕著柔軟的被子,卻還是冷的。被子,濕漉漉一片,暗了被麵上戲水鴛鴦含情的眉眼。
當天空最後一絲隱晦的光亮被黑暗吞沒,有依稀的星子調皮地自黑色的天幕裡鑽了出來,不時地眨著眼,俯瞰人間的萬千繁華。
她端坐於香案前,磨得光亮銅鏡反射著悠然的燈光,照到她死寂的眼眸裡,勾出淡若水煙的迷離光澤。
身後,漱蘭正細心地替她梳理尚未乾透的發,琵琶形狀的玳瑁梳子不斷地穿過那烏黑亮澤的發絲,沾染潮濕的香氣。
那烏緞子般的青絲輕柔地滑過手掌,漱蘭羨然而歎,“娘娘的頭發好美!”
眼珠轉動了下,她勉強笑道,“是麼?”
“嗯。”漱蘭用力地點頭,淺笑說,“依奴婢看,這宮裡頭的主子怕沒有一個的頭發比得過娘娘的!就比如……”
漱蘭忽然住了口,她輕摸著自己的手指,等著她往下說,卻感覺漱蘭的梳發的手也停住了,良久,還鬆了開去,她疑惑地問,“怎麼了,漱蘭?”
“沒事,娘娘。隻是奴婢的手抽了下。”漱蘭說著,繼續替她梳發。
“沒事,便好。”她輕聲說著,卻驀地覺得不對勁。心,被隱約的熟悉的味道撥動,如琴弦微顫。手指痙攣了下,忽然迅速地伸手,依著感覺猛然抓住漱蘭的手——不,這不是漱蘭!
在她驚愕間,那手已經溫柔地反握她的。她腦中霎那空白,已被擁進清暖的懷,柔軟清潤的氣息輕輕將她包裹,她的身子劇烈地抖了下,腦子閃出一個念頭,掙紮起來,欲離開那樣仿若可以隔絕紅塵的紛擾的懷抱。卻被堅實有力的臂膀,緊緊圈住。
有溫暖的下巴輕摩挲著發頂,溫潤如玉的聲音說,“池兒,我、隻是怕你不習慣黑暗。”接著,有溫暖的手指與她的糾纏,如繞指的柔,直達心底,心裡凝結的冰霜如遇陽光,迅速地消散。
無殤——她貼著他隔絕塵灰的白衣,聽見自己哽得異樣的聲音問,“你、都知道了?”若不然,他也不會來。
“是。我怕你不習慣黑暗。”他溫雅的聲音仿若從遙遠時空傳來,讓她覺得恍惚。
“你為何要來?你是他的臣,我是他的妃。你為何還要來?”胸口漲得生疼,她極力忍住決堤的悲切,低聲地問他。
糾纏的手指緊了些,言無殤鬆開她,眼眸裡凝結的秋霜一點一點地融化,化作迷離的水色,溫潤的聲音暗了些,歎息說,“我、隻是怕你不習慣黑暗。池兒。在我懷中的,是池兒。我的池兒……”
他清風化雨的溫柔,讓她忘了逃離,堵滿喉嚨的傷、痛、無助和孤絕,她放任自己如孩童般撲到他懷裡,揪住他的衣衫,低低地哭泣“可是我不是你的池兒……從來都不是……不是、不是!你將我推給軒,你將我推給彆人……你不要我……”。
哭過、痛過、傷過,以為心可以變得堅硬,以為自己可以變得堅強。一切堅強的偽裝在他麵前卻如此不堪一擊,如此輕易地全然瓦解。
言無殤如白色蓮花的臉,如水波掠過,重又抱住她,靜靜地。煙霧輕攏的眼眸裡,滲出水樣的憂傷,如晶瑩的露珠,落到她的發,青絲裡泛出奇異的光澤。
她輕捶他,哭著,“你不要我、我也不能要你……我們之間隔著軒,隔著……還有她,你愛著的她……那個棺中女子……”想到那女子,她驀地放開他,朦朧的淚眼,仰起,企圖在黑暗中摸索他的神情,他的情緒。可,隻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