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眾生!
漱蘭愣在原地,被她眼裡的如掀驚濤的傷痛震驚,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狠狠地揪起來,心疼她的痛她的傷,卻又愛莫能助。隻得揪住衣衫,抑製住自己的心疼心酸。
她無力地揮揮手,示意漱蘭先退下,漱蘭張口欲言,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退出大殿。
滴滴晶瑩的淚滴落枚紅的綢子衫,暈染開黯淡的痕跡,她握住椅把,手止不住地顫抖,心狠狠地糾結起來,蜷成一團。無殤、無殤……聲聲悲切的呼喚,沉澱在心底最深處,傷痛幾多,誰知?
無聲的哭泣,忽然覺得群擺微緊,垂了淚眼,卻見那白色的貓兒在輕扯她的裙裾,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那貓兒鬆開裙裾,仰頭看她,棕灰色的瞳眸剔透而暖淡,像最安詳的雲彩無聲地撫摸她傷痕累累的心,她怔怔地與它對視。
忽聽得它一聲輕叫,她像著了魔般,脫口喚道“流毓——”又倏然醒覺,覺得自己太過可笑,這、隻是一隻不懂人間愛恨艱難的貓啊!
那貓兒又叫了聲,忽然地跳上她的膝頭,用牙齒輕輕噬咬她的衣衫,不時地抬起眼眸看她,像是焦急像是安慰。
她任由心中荒謬的感覺牽引,低低喚著“流毓”,將臉貼到那貓兒溫軟的身子上,那貓兒溫存一般地輕蹭她光潔的臉龐。
窗外,天光靜好,融融地滲透進來,撫摸著相互慰藉的一人一貓,細細地描摹出心碎而纏綿的畫麵。
天幕如墨毯,星子如墜石,點綴如勾之彎月。清風徐來,低迷的月色下,池水微漾,波光粼粼,銀子一般碎開,亮麗的風情。
她坐於水池邊的藤編涼椅上,時而仰頭望月,時而低俯凝望,水中閃亮的波光和那明暗交織的影子。腦中的思緒,一如那錯雜交織的光影,亙古的恒遠的記憶及那侵染眉眼的情思與憂傷,如一股一股的細流,交彙,碰撞,激起亮麗的花,然後消退,融合中帶著彼此的倔強,都以為自己是主宰,卻誰都無法戰勝另外的力量。
月如無恨月常圓,明月,終是有恨的吧?一如世間之事,難得圓滿,一如世間之人因著那份渴求而不得之完滿,而恨!一如她和軒、和毓、和無殤……還有……禦天,無魂?
想到無魂,她的眼睫輕微跳動了一下,撫著冰涼完美的手指,銘刻於心的流語就這麼如水波輕輕漾滿心房。明知無魂不是流語,心底卻藏著抹不去的希冀,如同傷痕,輕微地疼痛著。
傾神凝思瞬間被熟悉的味道割裂,明媚的水波裡漾開如月的麵容,清涼如水的眼眸,溫柔而憂傷,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那樣的憂傷也滲進她的血脈,令她不由地掐緊了手指。
輕吸一口薄涼的風,她笑著扭頭“軒。”微暗的月色下漆黑的眼眸閃爍著不敢對上那雙盈滿憂傷月色的眸子,隻輕撇開去,穿透迷茫的夜色。
鳳流軒扯開一抹淡薄的笑,手扶住椅背,手指輕輕摩挲藤條上的紋路,默默無言,眼睛似在看她又似在看那蒼麗的水麵。
良久,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澀啞的聲音打破沉靜“池兒、你都知道了。”
夜風吹散秋霜,她顫了下,轉臉看向粼粼光影,不高的聲音堅硬如鐵般道“我相信,他定然還好好地活著!”兵敗失蹤的消息最初確是震蕩心神,待平靜下來後,冥冥中某種牽連之感覺,卻讓她深信他還活著,無殤!
鳳流軒眼神微隨著波動的水麵一漾,捏了捏手中的紙條子,靜了靜,歎息著自言自語“活著?死也未嘗不好……”
那低迷的歎息全數落進她的耳朵裡,像銳利的刀,生生劃開兩人的距離,她倏地扭頭,眼眸被夜露沁得冷透,聲音清冷“軒,你這是何意?真就希望他死麼?還是……這裡麵本就藏著陰謀……”
鳳流軒的麵色一震,染上月光的蒼白,唇顫了顫,終是半字也未吐,隻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盈滿月色的眼眸流淌著燙人的憂傷與疼痛。
知自己的話過分了,她忙地轉過臉,躲開那令她心疼的眼神,明知道軒不可能做出陷害之事,可他的那句話著實氣人,氣得她口不擇言,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就在她轉臉的那一刻,迷離月色凝結成的憂傷在他眼裡破碎,滾燙成明亮的水晶,落入她優雅的頸子。
她猛然一顫,不敢回頭,已被擁入清暖的懷抱,他埋首在她的脖頸,滾燙的淚一顆一顆鑽入她的身體,灼傷她的靈魂,那自心底最深處的湧出的疼痛瞬間模糊她的眼。
她緊緊掐著扶手,指甲陷進藤條的紋路裡,心在呐喊著無言的愧疚,軒、對不起,對不起……
“池兒,你知道等待一份感情是什麼樣的感覺麼?”低啞的嗓音自頸子間含糊而起,卻有著堅韌的穿透力,那麼清晰地敲進她的心房,“就像、等待蛹破成蝶。等待與守候,期待著絢麗的翅膀,等來破蛹的那一刻,卻是那絢麗的翅膀抖落等待的憂傷,飛向另一個方向,為他人而舞。你說,我該折斷那樣美麗絢麗的翅膀收藏,還是該、任美麗縈繞他人之懷?”
“軒,我——”她哽咽著,終是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要他放手,豈非要他千瘡百孔,心念成灰?若任他折斷自己的翅膀,固留深宮,豈非自斷情緣,美麗成塵?那她和無殤的悲傷,又有誰承載?
鳳流軒緊了緊手臂,深吸一口屬於她的氣息,啞聲道“池兒什麼也不必說,我、都懂。”寂幻池的千年相依,西天蓮座下千年同修,凡世輪回的千年守候,三千年的緣分,我又豈能不懂你的情你的怨你的掙紮你的期盼?!
喉嚨哽得生疼,她冰涼的手指無聲地搭上他的,十指相纏,其中萬千情感的纏繞,又豈是相依相守,或是相愛所能道得清的?
鳳流軒一手緊纏她的指,一手則握拳於她的肩頭,那緊攥的掌中,是早被蹂躪成團沁滿涼汗的紙條,起伏不定的胸膛泄露了他滿腔翻滾的情緒。
好半晌,下了決定,他閉了閉眼,任最後一滴淚水破碎,鬆開她,轉過她的臉,拉過她的手,攤開,將手中成團的紙條放到她掌中,樹影落在他的眸中,不斷隨風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