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覺得他每次遇見江蘺思維就會慢半拍,反應也跟不上。就如今日,他重新審視江蘺的模樣時竟是沒有注意到有人來襲,當見江蘺出手時又震驚得整個人僵掉,直到兩人脫離危險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沒有出手。
江蘺就是倪小葉,這件事更讓他腦子凝滯,他當時為何不問清楚,不,他當時一個問題都想不起來,不知道問什麼。等回到家,才漸漸恢複了理智發現已經沒有機會再開口了。她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倪小葉,為什麼會算八字,還是說江蘺一直就是倪小葉?她是十歲才回京的,是不是之前一直作為倪小葉在修行,回來後才恢複了身份?那為什麼又同時以兩個身份生活?她是什麼時候學的武功,又是什麼人要殺她?對了,上次她扮作教坊司舞姬也是為了躲避追殺,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是?她不是受傷失憶了麼,那為什麼又還會八字五行?如果沒有失憶,為什麼又要假裝失憶?
她和倪小葉都要去北疆,那豈不是其中一個會是假的。霽蓮,對了,霽蓮之前淘氣跑去揭小葉國師的麵具,他究竟看到了沒有,以他的武功不會看不到,可他為何後來又說相貌平平?還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並沒有動手,那又為何認了這樁事?是幫江蘺保密麼?為什麼會替江蘺保密?
還有,《破陣子》是江明的詞,靠這一事江明平了反,這一切是不是江蘺安排籌謀的?她看過這演出了,很可能就是她編排的,那她為何還會受我邀請再去一次,為了隱藏身份麼,但這也沒必要啊,不應約便是。
當初她為什麼會提點我和親之事,為什麼跟我說易經第一卦暗示我以退為進,為什麼今日又會暴露身份為了救我?
她為何又不喜歡東珠了?
宋澤滿腦子問號,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極度愚蠢。現在要怎麼辦,她做這麼多究竟想要什麼,我是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麼?那我以後是將她看作江蘺還是倪小葉?這兩人天差地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宋澤欣賞倪小葉的聰慧淡然,又驚歎於江蘺的美貌同情她的遭遇。他狠狠嘲笑過自己的淺薄,為此羞惱不已。兩年前江蘺剛及笄時,他在二公主的詩會上遠遠看見,便覺驚鴻一瞥,但他宋澤怎可做隻是流於表麵的皮囊之徒,此後便刻意回避。現下覺得他對江蘺是如此不公平,是他自己淺薄,怎能總是拿她的才氣來搪塞,掩飾自己的小人之心,實在愧為君子。也是如此,當霽蓮說小葉國師相貌平平,他竟是多了份安心,好似這般他才又成了不以色為惑的君子,實在是羞愧難當。
宋澤就這麼在院子裡坐了一整夜,滿腦子疑問,滿心的愧疚反省。然而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反思過後,宋大人整個人卻更加迷茫。人人都說宋澤天賦過人,冷靜睿智,德行端雅,可如今宋大人卻道自己愚不可及,膚淺釣譽……
昏暗的密室內有些不透風,桌上的紅燭滴滴下落,燈芯上的火焰直直立著吐著煙氣。白擎的身子哆哆嗦嗦顫動了幾下,一翻身癱倒在床上,呼呼喘著氣,身上大汗淋漓。霍翎一臉紅霞,撐著胳膊趴在他身上,用手指在胸口上輕柔地畫著圈。白擎一把捏住她的手,笑道:“這回你當是放心了吧,現在已經把陳國公交給了王禽,剩下的就看王禽怎麼去辦了。”
霍翎將頭貼在他胸口,用柔若蠶絲的聲音悠悠道:“全靠你了,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怎麼辦才好。”抬起頭,看著白擎滿目柔情,緊緊握住他的手:“這麼多年,都依賴你照顧我,來世我還要與你在一起……”白擎撫上她保養得極好的臉:“照顧你是應當的,你沒名沒份跟了我這麼多年,咱們才是真正相濡以沫的夫妻。”
霍翎眼中泛出滾燙的熱淚來,白擎輕輕幫她擦去:“彆擔心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這事也是順利,我們都還沒動手,陳家在林夷的礦山就塌了,那竟是一座鐘乳石的礦地,這可是製作五十散最重要的一味材料。我們又安排了一些彆的證據,現下王禽已經派人查去了。”
“對方可是陳國公,王禽他會不會有所顧忌?”霍翎有些擔心,微微皺起眉頭。
“他之前喝醉時可是答應我了,雖是喝醉了,但答應我的事哪有抵賴的,硬著頭皮也得上。”白擎笑得很是自得,眼底劃過一絲陰寒。
晨光剛從雲中探出第一縷光亮,魏酌抗的人便來叩門。荷如幫襯著將行禮全部裝了車,倪小葉牽了小黑交給荷如與普惠穿著一模一樣的月白色衣衫出了門。
門口停了兩輛馬車,按照品級,小葉國師馬車為五騎的金飾銀螭繡帶青縵車,內裡比早前皇上禦賜的那一輛更為寬敞,客臥分開,便是十人對坐在廳內也不嫌擁擠,這便是豪華加長版勞斯萊斯了。江蘺的本應為三騎,但因是出使彆國升了一級變為四騎素獅頭繡帶青縵車,雖外觀不如小葉國師的大,但內裡空間卻隻是小了一點,一樣是客臥分開,陳設竟也不差分毫,反而飾物上多了些女兒家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