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風輕輕一歎“林小姐,你並不了解穀居幽。我曾與他相交五年,我知道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尊嚴,所以他絕對不會放過曾經讓他痛苦難堪的我和吳漁。在他看來,解決方法隻有一個,就是我和他之間,有一個人死去。”
林瑩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好,你儘管安心休息,我會叫醒你……對了,來了這麼久,還沒有倒茶給你喝,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來,走到廚房,倒了杯茶,卻偷偷放了幾片安眠藥進去。無論如何,她也不希望段明風與穀居幽生死相殘,所以這個約會,她決定代替段明風去,嘗試著說服穀居幽,救回吳漁。
林瑩返回客廳,將茶杯遞給段明風,道“喝杯茶,既然你必須赴約,而且不能失敗,你就一定要養精蓄銳才行。”
段明風不疑有他,接過茶杯,一飲而儘,道“多謝。我現在開始練功,林小姐,請暫時不要打斷我。”
林瑩點了點頭“你放心。”
段明風盤腿運功,物我兩忘。林瑩心中卻思緒起伏,回想起認識穀居幽後的許多往事,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來自千年之前,而且陰錯陽差,與自己的好友吳漁結下了如此深的仇怨。
過了良久,林瑩料想安眠藥的藥力應該已經生效,試探性地叫了段明風兩聲,見他毫無知覺,立即拿了車鑰匙出門,驅車向穀居幽所約的地點駛去。
穀居幽所約之地,是位於城西四十裡的一片森林。這森林地遠偏僻,一向很少有人進去,也不知穀居幽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林瑩對路徑也不甚熟,要看地圖才能找到,雖然出發得早,等到達時已是子末時分,早看見吳漁的車就停在林外。
林瑩立即跳下車來,此時天早已黑透,雖然她隨身帶了小手電,卻也隻能照亮身前兩、三步的地方,她向森林中望去,黑漆漆地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會有什麼凶險。林瑩卻毫不遲疑,徑向林內走去。
森林中根本無路可尋,處處荊棘,林瑩不顧全身上下多處被割破,繼續前行。走了一會,終於看見前方稍微開闊處,隱約有人佇立樹下,她急忙用手電照過去,同時叫道“阿漁!穀居幽!是不是你們?”
然而卻沒有人回答,借著微弱的光亮,林瑩看見樹下的人正是吳漁,她被緊緊綁在樹乾上,用膠布封了嘴,正拚命對自己搖頭,卻不見穀居幽。
“阿漁!”林瑩急向前走,“我來救你。”
吳漁卻猛地搖頭,神情焦急之極。
林瑩停下腳步,凝視了她,以她和吳漁交情之深,即使不開口,也能從對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些端倪。她看了吳漁的神情,心中一動,立時叫道“穀居幽,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來見我!”
她喊了好幾聲,穀居幽仍然沒有回答,林瑩知道是他不肯見自己。看吳漁的神情,這裡應該被穀居幽布下了陷阱,隻要有人想靠近吳漁,就會有危險的事情發生。林瑩雖然知道,卻仍向前走了兩步。
“站住!”穀居幽的聲音忽然淩空傳來,“段明風呢?”
林瑩環顧四周,不見他的影蹤,知他仍不肯現身,於是道“段明風今天不會來了。”
“我不信,他會連吳漁也不救?”
“不錯,他一定會來救阿漁,如果沒有吃下我給他的安眠藥的話。”
穀居幽的聲音有些憤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瑩忽地有些激動“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你呢?你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複仇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你彆忘了,你自己還有病,如果不儘早醫治,說不定隨時會死。”
穀居幽沉默片刻,這才淡淡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擔心。你走吧。”
林瑩決然道“我不會走,我要救阿漁。”又要上前。
穀居幽急喝道“你再向前走,就死無葬身之地。”
林瑩更不回答,毅然向著吳漁奔去。穀居幽的言行令她傷心,這一刻她竟真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如果穀居幽真冷血到絲毫不念舊情,那自己就索性踏中陷阱而死,以免眼看著他同自己最好的朋友相互傷害、水火不容。
她才奔出兩步,腳下忽然絆到了什麼,向下跌倒。有人隨即抱住了她的身體,向前掠出。林瑩向那人望去,正是穀居幽,心中一喜,抓緊了他的衣襟。
穀居幽直掠到綁著吳漁的大樹旁,這才站定,放開了林瑩。林瑩回頭看時,地上已插滿了尖利無比的木枝,如果不是穀居幽現身,自己早已死了。她再回頭看穀居幽,隻見他麵帶憤怒之色,看見她望向自己,立即轉身,便要離開。
林瑩眼尖,霍然發現他背上插了一枝木枝,血正自傷口中不斷流出,不由急道“你受傷了。”
穀居幽停下腳步,卻不回頭,一伸手,已自背上拔下木枝,遠遠丟開,這才冷冷道“你救過我,如今我把命還給你。若你仍多管閒事,下次再見,我會殺你。”說完,他身形一動,已然不見。
林瑩對著他離去的方向怔了一會,這才急急奔到吳漁的身邊,替她解開繩索。
吳漁剛獲自由,已經忍不住埋怨她道“我一直對你使眼色,叫你不要過來,你卻偏偏不聽。假如那個壞蛋不救你,你不是死定了?”
林瑩默然無語,吳漁看她一眼,歎了口氣,拉起她的手,道“謝謝了,你這個傻瓜,明知道這麼危險還肯來救我,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明風是不是在你家,我們快回去找他,商量怎麼對付穀居幽。”
說著,她已拉著林瑩向林外奔去。林瑩恍恍惚惚,隨吳漁一起飛奔,直到看見自己和吳漁的車,這才猛地驚覺,停下腳步。
吳漁回頭道“小瑩,怎麼不走了?”
林瑩凝望了她,雙眸在黑暗中仍堅定有神,道“我要去找他。”
吳漁呆了一呆“你要去找誰?”
“穀居幽。”
吳漁吃了一驚,急又拉住她的手臂,道“你瘋了,他已經說過,再看見你就會殺你,你還要去找他?”
林瑩拉開她手,決然開口“我一定要去找他。”說完這句,她已飛快地奔近自己的車旁,上車發動了引擎。
吳漁急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林瑩搖了搖頭,吳漁道“那你準備去哪裡找他?”
林瑩不答,已驅車離去。
穀居幽一路狂奔,背上的傷口不住流血,他卻絲毫不覺得疼痛。他的心中既是憤怒又是悲傷,似乎隻有用儘全力地奔跑,才能減輕這種痛苦。
他設下陷阱,本欲置段明風於死地,不料來的卻是林瑩。他也曾懷疑過,林瑩既然已來到這裡,段明風可能也在附近,隻是在等自己出聲,泄露了藏身之處,才會出手。他與段明風武功難分高下,誰若能搶占先機,誰就可在決鬥中取勝,所以他才會利用吳漁設下陷阱,為的就是引段明風分神,自己好從中得益。
因為懷疑段明風也在附近,無論林瑩如何叫他,穀居幽都決定置之不理。然而看見林瑩再多走兩步就會觸發陷阱,他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為什麼素來行事狠辣的自己,竟然會多此一舉?穀居幽有些痛恨自己,恨自己會心軟。
他雖極力勸阻,林瑩卻仍執意要救吳漁。穀居幽一怒之下,也想過再不管她的死活,可是當她踏中陷阱的那一刻,他卻刹那間失去所有理智,不假思索地下去救她,更還為此受傷。
這根本就不是他穀居幽!他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不再是叱吒風雲的黑道天煞,而是個隻會感情用事的平凡男子。不,絕不可以這樣!
不知何時下起的暴雨,將他淋得全身濕透,穀居幽這才感到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痛,慢慢停下了腳步,環顧四周,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到了林瑩曾帶他來過的山頂。
暴雨傾盆,山下的萬家燈火卻如同當日他與林瑩所看見的一般,靜靜閃爍,雨夜中看來格外美麗。穀居幽怔怔望著,不期然又想起林瑩的一顰一笑,隻覺心痛。
他這樣呆呆立於雨中,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在風雨聲中,隱約聽見身後腳步聲漸近,穀居幽霍然驚覺,猛轉過身來,原來竟是林瑩。
一時間,穀居幽心亂如麻,連風雨聲也似乎離他而去,世間從未變得如此安靜過,隻能聽見自己與林瑩的呼吸聲。他凝望著林瑩,隻見她身上到處是被荊棘割破的傷口,狼狽不堪,卻仍明豔照人,令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良久,林瑩終於走上前來,道“我找到你了。”
聽得她開口,穀居幽神色忽變冷峻,一伸手已扼住了她的咽喉,道“我說過,再見到你,我就殺了你。”
林瑩凝視了他,並不掙紮,卻道“你彆忘記答應過我的事情,就算你要殺我,也先讓我替你做了手術。”
穀居幽冷哼一聲,道“你是想替我做手術,還是想趁機殺我?”
“我是要救你。”林瑩堅定地道。
“救我?”穀居幽冷笑起來,“你為什麼要救我?你已經知道我是什麼人,已經知道我要對付你最好的朋友,你有什麼理由還要救我?你恨我,你應該恨我才對。”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不管你以前曾經做過什麼事,我是個醫生,你是我的病人,我一定要救你。就算你是個惡魔,我也會替你做手術!”林瑩大聲道。
穀居幽心頭一震,鬆開了扼住她咽喉的手,半晌說不出話。
風雨聲越來越大,偶爾有閃電劃過天際,照亮相對無語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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