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周經等人還是都安撫他。
但說到底,大家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這件事,事前心機太深,事後手段太狠,背後是什麼人,不言而喻。
設身處地的想,碰上弘治那樣的領導,哪個下屬不開心?
現在,往後……應該不會再有之前那種好運了,
就有點,自己班換了個全校最壞班主任的感覺。
再說的直白些,
有些人是要擔心自己的家人有沒有瞞著做什麼事的,即便不提這一茬,按民間習俗,富了之後家家戶戶都喜歡買田,
如果這個罪名可以抓人,那麼哪一個官員家裡是沒有買過田地的?
買了田地的怎麼才能叫不是賤買?
今日是彆人,明日就是我——類似這樣的情緒在蔓延,
隻不過皇帝占著大義,還帶著岐、雍二王之事委屈憤怒,大家都是有些敢怒不敢言而已。
尤其想到程敏政這一節,
程大人心中惱怒的很,現在看來哪裡是自己的奏疏起了什麼作用?分明就是早先便謀劃好的,就等他這個東西,好讓他頂這個惡名。
這也太……
有必要麼。
既然聖心已經同意岐王、雍王之事了,那麼說出來就好了,何必讓他們這些人乾著急、白高興。
可笑還有人奉承他程敏政‘多虧了這一疏’。
啪!
周經再也忍不住下去了,“滿堂大丈夫,儘作女兒態!我這就去找陛下說清楚,你們可有誰敢同去?”
李東陽真服了這個老大人。
“我的大司農。你去和陛下論什麼呀?”
“自然是論君臣相處之道。自古明君賢臣,都是推心置腹、以誠相待,何時像過現在這樣?”
在周經看來,這種方法不是堂堂正正的大道,抓貪官、惡官肯定是對,他都支持,但他又想到,東宮儲君是如此心機深沉之人,往後都要用如此手段來治理國家,以朝局為棋盤,以臣子為棋子……
難道聖人說的君子治國,是這樣嗎?
以這般手段玩弄臣子,哪裡來的眾正盈朝?豈不知數年後朝中儘是心機深重的小人,而非正大光明的君子?!
這份理在他的心中自然是講得通的。
在座的好些個大臣,也不是想不明白。
但還是不能去找陛下論。
“君臣相處之道?”李東陽真是忍不住發笑,“陛下對我等不夠體恤?”
“陛下是沒有,老夫指得另有其人。”
“那麼證據呢?”謝遷補上了這致命的問題,“絲毫證據都沒有,張口便說?”
言外之意就沒好意思質問,你當是街上的人啊,隨便就可以汙蔑的?
這周經脾氣也爆著呢。
他坐都坐不住了,脖子上的青筋瞧得清清楚楚,“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們說個辦法,要如何才行?!”
說到底,
還是這幫人當弘治的臣子當得太舒服。
現在有人想換個玩法,他們難受,所以不願意接受。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們要是一個個的待的舒適圈,難受的就是在上麵的人。
“這一次,是沒有辦法了。且,那些人大多也是咎由自取,他們侵奪了百姓的田地,現在陛下要治他們的罪,還田於百姓,這本就是善政。至於以後……”李東陽即便善謀,但是他也想不出什麼靠譜的法子,能阻止皇帝抓幾個貪官。
他話裡的‘至於以後’的隱憂,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聽李閣老這樣講,
周老大人直接擺了擺手,“你們不去,我去!”
當臣子,為朝廷儘忠,
老是去想那些個得失榮辱乾什麼?
何為君子?認為君主有不對的,就要去糾正!瞻前顧後的,不就是怕死嗎?
“周大人!”謝遷年輕些,手腳快,急忙上去攔住了,“冷靜些!這一局已是末尾了!”
周大人卻不理,“我要諫的非三兩貪官懲治之法,乃治國之道!”·
什麼治國之道,
謝遷哪裡不懂他的意思,但一樣可笑,他乾脆就把話說明白些,整個人也轉而嚴厲,“既然如此,你要陛下如何聽你之言?!”
難道把皇太子換掉嗎!!
“哎。”李東陽歎了聲氣,“東宮仍是幼年,今後一樣可以規勸引導的。”
“都不要再說了!”劉健終於出聲,“各自回各自的部衙,認真辦差吧。”
內閣首揆的話會管用,
但也隻是管點用。
隻不過隔了一日,
正當眾人還在想著,皇帝陛下要如何審理這幾樁侵奪農田案的時候,
宮中突然來旨,
要殺人!!!
這是打破平衡的一個動作。
因為有人害怕啊!
吏部尚書屠滽滿肚子壞水,他知道自己的聲名硬不過周經,又知道那日周經要去禦前理論被幾人攔住,便動了想要攛掇周經的心思。
於是便糾結了幾名同僚,一並前往勸說,言語之間把周經周大人的‘直臣’之名往上抬。
周經本就是有這份心思,也不必他們多刺激,說句不好聽的,那日被勸住,他都覺得於自己的德行有虧,傳出去說不準還要為人恥笑,說他也成了怕死的人。
朱厚照其實早就和皇帝提過,
這次抓人、殺人,名分很足,動作很快,朝臣幾乎來不及反應,一刀揮下去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阻止,但引起波瀾是一定的了。
因為皇帝很久沒殺大臣了。
可他還是沒想到,周經周大人來乾清宮的時候,整個人氣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一樣。劉、李、謝三位閣老也失去了往日輕鬆的感覺。
搞得,朱厚照都覺得周大人應該是帶著棺材來的,畢竟這種事他們真的做得出來。
弘治皇帝見這個老頭如此氣勢洶洶,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臣!周經參見陛下、太子殿下!”周大人講話有些喊,聽著也中氣十足。
“愛卿有何事?!”
周經啪啪兩個頭一磕,直接就說:“陛下!臣聽說以前的聖君治國,都是求治國之正道,而非求禦人之奇術。今有工部左侍郎曾奇等人,或縱容家屬謀財害命,或膽大妄為侵奪民田。幸我的大明聖天子在朝,為民除害,感天動地。然,似此不忠不義之臣,但有查實,旨到而其身滅,何故設局而誅……”
朱厚照聽他後麵講了老長一大段,怎麼越聽越像是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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