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現在大了,坐在主位上,一邊翻著手中的東西,一邊用餘光瞥向他。
“從西北一路來京,楊巡撫辛苦了。陝西官牧馬場,你這幾年做得很是妥帖,在本宮心裡,你楊一清,是有一份大功勞的。”
楊一清聽了心裡頓受鼓舞。
他在陝西多年,一個進士清流,給搞成了地方官,努力了這些年,眼下終於又進入太子的視線,還得太子如此褒獎,他怎能無動於衷?
“仰賴皇上天威、殿下才德,陝西馬場終有起色,臣不敢居功。”
“有功便是有功,有錯便是有錯。本宮從來不會忽視臣子的事功。這次召你入京……”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疏,站了起來,順便也扶一扶跪著的楊一清,“一是為本宮,見一見你這西北的能員乾臣,二來也是為你受賞,因你有功,兵部尚書劉大夏舉薦你任西北三邊總製官,你意如何?”
楊一清不敢托大,
太子雖然扶他,站起身後他也是退後一步微微躬身,給太子讓出路來。
這個問題也不好回答。
楊一清雖然人在西北,但是他不聾不瞎,他難道不知道殿下和劉大夏的嫌隙?
這個時候太子問這個問題,能是簡單問問?
伴‘君’如伴虎,雖然這個君還是儲君,但弘治皇帝和太子的關係,他們這些遠在陝西的官員也是知道的。
而楊一清此人,雖然和劉大夏關係很好,但是他並不避戰,史書記載,他也是領兵打過仗的人。
“臣的意思,能為朝廷巡撫陝西,為殿下牧守馬場已是臣之福分。臣不敢有居功而要賞的念頭。”
每一個官員,在太子麵前幾乎都是這麼老實、這麼一心為公的。
但太子不能真的當真,把這些話當做是評價一個官員的好壞,這隻代表了他們基本的能力——說正確的話而已。
“六月,大同府來報,說韃靼人在關外連營三十裡,七月,宣府來報,說韃靼人寇關搶掠。若是讓你任這三邊總製官,韃靼人進犯一次,你就這樣上奏一次?”
考驗來了。
太子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你將來隻守肯定是不滿意的。
如果這個話回答的不好,三邊總製官他楊一清就不要想了。
“臣以為戍守邊鎮,守好為主要之務,但皇上和殿下若有旨意,臣也必定不會畏戰不前!”
“你做事,本宮還是有數的。”
朱厚照把放在案上的奏疏拿起來向外走去,並對楊一清下了逐客令,“你下去吧。下去之後找一找劉大夏,你就跟他說……”
太子停了下來,“說,本宮謝謝他。謝他,為國舉薦了一個稱職的三邊總製官。”
太子說這話是笑著說的。
但是楊一清的耳朵裡,立馬就是一聲巨響!震蕩得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他馬上跪倒,“殿下,臣,臣……雖是劉尚書舉薦,但臣是大明朝的三邊總製官,領的是皇上發的俸祿,受得是朝廷的厚恩。”
太子臉上的笑也適時的消失,隻淡淡的說:“望你記得今天在東宮說的話。”
這就是最後一句了。
太子走後,楊一清一摸手心,竟發現多了不少汗水!
早知道太子是英斷之主,
但真的麵對他,才感受到那種壓力。
總得來說,朱厚照對楊一清的回答還算滿意,至少沒有上來就勸他一套“兵者,國之大事”的道理。
朱厚照所拿的奏疏,是浙江巡撫王華所奏。
梅可甲的那個請君入甕的法子,有一點危險性,就是會耽誤生意。
王華害怕出事,
所以把當日和梅可甲的對話一一上奏。
朱厚照看完之後默然不語。
西北有西北的麻煩,東南有東南的症結。
王鏊來了之後一時沒找到太子,最後是在太監的指引下,發現太子獨自一個人坐在亭子裡。
手裡撚著點心,賞著湖。
太子很少一個人這樣。
王鏊關心,於是急忙上前。
朱厚照見他來了之後,直接就將手裡的奏疏遞到他麵前,“你先看看。”
這道奏疏,最最精辟的地方,就是梅可甲說的四個字:無名無姓。
王鏊看完之後頓時明白,為什麼太子是今日這般表現。
“主憂臣辱,殿下如此憂心國事。是臣無能,不能為殿下分憂。”
“你胡亂領什麼罪,浙江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朱厚照不在意的說了這麼一句,“你是覺得本宮心灰意冷了?那是想錯了,其實浙江的事發展成今天這樣,並不出我意料。梅可甲說浙江並無人要與太子做對,大家隻不過是想掙到自己的銀子。”
“這話其實不對,有些銀子不是他們該掙的,賄賂官府,收買官員,這樣做生意怎麼就是該掙的銀子了?梅可甲那個請君入甕的法子很好,要我說,王華還是膽小兒。你來執筆,給王華去一封信,命他奉旨貪墨,去見識見識,這些地方的官員要怎麼分梅可甲和魏彬的銀子!”
“原來我還想魏彬既然是內官,押回京城我們自己審理就好。現在看來,嘿嘿,還是不要自作聰明壞了這出大戲。就在當地審理,王華主審,布政使、按察使副審,把案子審完,案卷遞上來。本宮這次要瞧一瞧,為了這些銀子,他們能玩出什麼花來!”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