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怎麼這麼厲害啊……二合一章節)
啪!
杭州城的街頭,巡撫衙門的大兵把一張滿是黑字足有一人高的黃色大紙往牆上一貼,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
兵卒又將一個秀才模樣、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往起一圍,一個眼神之後,這窮酸秀才就開始指著字高聲朗讀:
百姓們,兄弟姐妹們,浙江這次發生了驚天的貪汙大案!太子殿下已經派了大臣前來捉拿他們!所以這幾日許多人被抓了,他們就是王八蛋布政使李儼才,不是人的按察使黨善吉,還有一眾忘了自己也曾是窮苦百姓的貪官們……大家放心,這些人都已經被抓了起來,太子說了,哪個當官的欺負老百姓,他就是躲到姥姥家,也一定要把他抓起來!”
梅可甲今日出門,經過幾個地方都碰到這樣的場景,反正就是隔一條街就有這麼個告示,然後再找個窮酸秀才,給他一兩銀子,叫他念上一天。
“不用看啦。”梅可甲笑意盈盈的講,“這定然是太子所教,用語粗俗就是為了讓百姓能夠聽懂。”
真的是什麼辦法都往上使啊。
給他趕馬車的福政算是沒文化的,但聽人在大街上這麼念,也覺得不堪入耳。
不過,這世上許多事也比較玄乎。就像看慣了官府每日一本正經,忽然給你來一個幽默搞笑,那麼本身沒什麼意思的事情,吃瓜群眾們也會很喜歡聽。
這些話裡也沒有之乎者也,不念書的人一樣聽得懂,所以杭州城的百姓是免費看了一出露天搞笑話劇。
梅可甲路過的地方也會看到人哈哈大笑,還有些吹牛皮的,就當街拍胸脯:“我早就說過,這些當官的都是麵白心黑,瞧瞧,咱收拾不了他,上頭還有大官能收拾他!”
“那王八蛋黨善吉就來要過我們家的酒,光特麼拿酒,就不給錢!這次抓得好,往後這些個狗官都該給他們抓起來!”
……
這樣的場景慢慢看得多了,梅可甲就能領悟其中的用意了。太子所做的一切就是四個字:悠悠之口。
張公公也算是學得好的了,這樣一來任憑誰也不能在杭州掀起風浪。
這是一隻手。
而另外一隻手則是巡撫衙門、按察使的衙門的兵傾巢出動,有的是在杭州城內抓人,有的則要出城去隔壁府州帶人。
梅可甲自己在街上就撞見過囚車,而且是一連串的囚車,裝著十幾個犯人。
“我認得他們,他們是李氏的那幾人,平日裡還經常縱容家奴當街傷人!”
“抓得好!抓得好!”
……
不知為什麼,平日裡梅可甲覺得城裡沒這麼多心懷怨憤的人的,他們沉默、沉默、沉默……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個群體的數量龐大。
與此同時的巡撫衙門。
張永、毛語文和王華三人提審徐若欽。
這個湖州知府在京師都掀起了波瀾,太子殿下都記住了他。既然上頭知道,那你下麵辦事自然要有情況上去。不能領導關心你沒動靜,伱眼裡還有沒有領導?
徐若欽三十多歲,人長得倒是蠻帥的,麵白唇紅,眼睛有神,身材有型。若是讓王華自己看,他怎麼都不會覺得這個人是個壞人。
“徐若欽。旬月以前,你上了一道奏疏,言殿下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殿下有旨意,叫我問你,你說東宮與民爭利,你們這些大小官員所貪墨的,是不是民利?”
張永不是在說謊話,這確實是太子交代。
因為朱厚照其實有時候也覺得精神快要被這幫人搞分裂了,按理說,他們都是讀過聖賢書的人吧,都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吧?從嘴裡說出的那些話,自己都不信,還要如此正義凜然,這到底是什麼心態。
徐若欽搖搖晃晃的撐起眼皮,隨後冷冷的笑出聲,“廠衛之害,再現於世,你們都是個個雙手沾滿獻血的劊子手!竟然還敢道貌岸然的坐在上麵質問於我!”
張永給他這句話氣得七竅生煙,“自己貪墨不提,還敢口出狂言?!”
“貪墨?”徐若欽因為是整個家族受了牽連,心中是絕望、憤恨已極,“我們貪墨,那魏彬、梅可甲又是什麼?他們取民之利何止百萬?!”
“都彆攔著我!”毛語文忍不了了,他徑直走向邊上的帶甲士兵,抽出他的刀就要砍人,結果張永眼神示意,還有出來了人把毛語文給攔住了。
但這家夥是真的氣,哪怕踢不到也要抬腳,“公公!你讓我一刀宰了他!他不是說我是劊子手嘛!老子手上還沒他的血呢!”
張永揮揮手讓人把他帶到一邊,隨後對徐若欽說:“論臉皮你也算是厚的了。聽你說話,滿耳都是忠君為民,不是在憂愁江山社稷,就是在可憐天下蒼生。可是看你做的事,滿眼都是求官、求名、求利。殿下說,像你這樣的人,最該的不是殺了你,一刀下去反而讓你解脫了。”
“最該做的是把你放到西北艱苦的苑馬寺,當個養馬的牧馬人,就是讓你在最不容易升官的位置,一邊喂蚊子,一邊乾著俸祿最低的活兒,完了還要找個刻薄的上司時時刻刻像趕牛一樣趕著你乾活。你不是心係天下蒼生麼?那就讓你看看窮苦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你不是憂愁江山社稷麼?那麼就讓你好好的給朝廷養幾匹戰馬。”
張永這話出口,王華和毛語文都忍不住看他。
看得張永有些不自然,“怎麼了?有問題?”
兩人雙雙搖頭,說沒問題。但毛語文氣卻消了,“我忽然不想殺他了,覺得殺了他的確是便宜了他。”
張永看得懂,這兩個人怕是想說殿下太損了……
真是大膽!
也算是他們沒講出。
徐若欽卻麵色不改,“在下也是第一次聽到公公和錦衣衛滿口為君為民!浙江的事,原本是因魏彬貪墨一案而起,朝臣彈劾他有何不對?可到最後卻為浙江招來了宮裡的太監和錦衣衛。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們哄騙得了皇上太子,但能哄騙得了天下人嗎?!”
不看細節,隻看開幕和終幕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哄騙太子?”張永看他像看傻子一樣,“真是遠離京師沒有見識之人。朝中內外諸臣,哪個敢說自己能哄騙得了太子?”
他搖搖頭表示無奈。
“算了,將他的回話記錄在案,呈送京師吧。”
因為徐若欽涉及淮王,所以暫時還不能一刀砍了。
浙江這麼多人犯,當然也不會真的全都押到京師去,那也太麻煩了。張永要想京師行文,看看是不是就在當地挑個吉日,送他們去西方極樂世界。
過後不久,張永躲開眾人,秘密的去見了一個人。
魏彬。
魏彬此時被關在地牢裡,飯食是不愁,但是見不著多少光亮,也沒有人陪他說話,還要時時擔心自己的小命,整個人都要瘋了。
一開始地牢的入口來人,他還會有點反應,但現在整個人就像呆滯了一樣,一直到張永站在他的麵前。
“老魏,張永來了。”
魏彬停頓了好久,感覺靈魂被抽走一般,然後馬上就開始撇嘴哭了起來,他那種哭不是李儼才那種放聲嚎叫,而是低聲嗚嗚,扒拉著牢房的柱子哭得稀裡嘩啦,一開口聲音也嘶啞了,
“嗚嗚嗚……張永,我求你,你去和殿下說,奴婢知道錯了。”
張永這個人是有些情義的,魏彬哪怕犯了罪,但他們相識已經很久,又在東宮陪著太子一起長大。
平日裡大家以劉瑾為首,稱兄道弟,互相幫扶。所以他看到魏彬今日的下場,說不心酸那也是假的。
張永吸了吸鼻子,忍住沒有落淚,又伸手抹了魏彬臟兮兮的臉,說道:“我帶了酒來,今日我陪你喝一杯。”
他盤坐下來,邊上就是一個酒壇子和兩隻碗。
一人在牢房外,一人在牢房裡,兩個人就這樣碰了起來。
其實魏彬哪裡想喝酒,他是把這個流程走完,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張永,“殿下……沒有什麼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