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胳膊搭著龍椅的邊,身子斜坐著,聽了這三聲喊,他還是眉毛微微抖了抖,說實在話,他本意是不要殺人的。
“傳旨,兵部尚書劉大夏君前失議,冒犯朕躬。著革去尚書、太子太保之職,交刑部、大理寺議罪。朕往日翻《憲宗實錄》,成化年間,憲宗皇帝想征安南,劉大夏時任兵部主事,擅自做主將地圖收藏、燒毀。此事可為真?”
劉健開口,“回陛下,確有此事。”
“世人以此讚頌劉大夏,史書有公達國體四字。可朕讀來卻是覺得萬般可笑,朝廷的國策是否需要執行,君臣還未有定論,一個兵部主事竟然就將圖給藏了起來?!當時的文臣竟然還稱頌這種行為!你們年紀都不小,當時應該也在吧?你們都是豬腦子嘛?!”
“朕今兒個就要把話說清楚,劉大夏這種行為是藐視君父,目無尊卑!一個朝廷的兵部主事就敢壞朝廷的國策,朕這個皇帝還當不當?朕看以劉大夏為首的這類人,分明就像是流氓做官!隻要自己頂著個大義名分,就是什麼壞事都敢做,彆的都不論,如果後世子孫真的需要那些圖,你讓我朱家的皇帝去哪裡尋?劉大夏你自己說,秦漢隋唐……遍數下來,哪一朝哪一代有你這樣霸道的官?!今日之事也是,皇帝不采納你,你就敢當庭罵皇帝暴君!你真的覺得朕不敢殺你?”
“臣,惟求一死!”
“成全你!押下去,擇日問斬!”朱厚照就下定這個決心,媽的,有什麼不能殺的,就是殺了瞧瞧!
“陛下!”禮部尚書林瀚要說話。
“閉嘴!”朱厚照現在是動了真火。
人真的在生氣時,不要輕易做決定,尤其是軍國大事。這點理性他還是有的。
“全都下去!朕不想再聽了!”
皇帝既然下逐客令,沒有人敢賴在這乾清宮不走。西北的事,左右也不急在這一天。
外麵北風呼嘯,怒吼的風仿佛在訴說這個老大帝國的苦楚。
今日這樣的結局,倒也不出朱厚照的預料。關於出兵還是不出兵,似乎隻要這個問題拋出來就很難有君臣和諧的一幕。
朱厚照叉著腰站在暖閣裡,太監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做什麼都輕手輕腳的。
“朕,要編一個《霸臣列傳》。”
“霸臣列傳?”
皇帝轉過身來,越想越覺得有必要,明朝這些霸道的大臣實在是太多了,“傳旨給張成田,叫他先動動腦子,將劉大夏編進這霸臣之中!另外也給張天瑞一個旨意,可以動起來了。”
“是。”
他一直在想,要怎麼在大義層麵駁倒這些大臣,其實後世有個簡單的法子,就是貼標簽。劉大夏當然論不上權臣、也不是奸臣,所以得發明個新詞給他按上。
概念一發明,標簽一貼,你渾身有十八張嘴也要叫你講不清。
另外一邊,臣子們下去之後也各自分派彆。
像王鏊、韓文、閔珪、梁儲、焦方這一幫人就聚在一起,內閣三人,加上都察院左都禦史張敷華、禮部尚書林瀚、工部尚書曾鑒也聚在一起。
今日廷議,張敷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劉大夏的命搭上了,大臣與新君的初次碰撞,直叫一個慘烈二字。
“……看聖上的言行,此次出兵是萬難阻止。”李東陽憂心忡忡的說著,“時雍……也得想辦法救一救。”
眾人看了看禮部尚書林瀚,他本來想說話的,皇帝直接給攆了出來。
“陛下少年心性,喜歡這些打打殺殺也是意料中事。但不管如何,讓內閣票擬,老夫是擬不了的。關鍵在於六科,如果聖旨到了兵部,有沒有人敢封駁陛下的聖旨?”
按照明朝的政治製度設計,票擬這個環節實際上可以忽略,你不擬聖旨我可以擬聖旨,反正實際執行的是六部,但在六部之中,朱元璋留了一個叫六科的這個職位。
六科有權審查聖旨,如果覺得不好,是可以封駁的。
當然在實際的政治運行過程中,六科由文官擔任…實際上就和內閣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士大夫集團。這個士大夫集團在數次權力鬥爭中,都和皇權較量過高下。
比如大禮議事件中,嘉靖皇帝的聖旨就被內閣封還過;萬曆皇帝爭國本事件中,他的聖旨也被封還過。
六科一直到清初由多爾袞取消,他非常瞧不上這個製度,覺得大不敬。
在此時,作為皇帝一旦和士大夫集團徹底的鬨起來,皇帝當然可以撤換不聽話的六科官員,但士大夫集團抱團,所謂的‘正直’君子就不會再去擔任這個職位了。
誰去誰就是逢迎聖意,再接著把皇帝打成昏君,圍繞在皇帝身邊的太監自然也跑不了,這是一整套的行事邏輯。
所以朱厚照才竭力打擊劉大夏的名聲,可不是他做人缺德,是權力鬥爭需要如此。皇帝一旦丟失這個道德高地,士大夫瞬間就會聚攏在大義之下反對皇帝。
所以內閣這幫人,其實還是有辦法。隻不過謝遷嘟囔一句,“以聖上之能,難保先前沒有考慮過吧?”
這話一出,眾人又沉默了。這也不是玩笑話。新皇帝可不是原來那個孝宗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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