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歎氣,是因為朕知道楊應寧一定會做這件事,幾乎很難勸得動。”
大明的一些臣子有些軸,有些人軸沒事,作為皇帝有的是辦法揉捏他,但像楊一清這樣的人,朱厚照並不希望他軸。
說到底,朝中又能有幾人能讓他放心的把西北上千裡的防線交給他呢?
“陛下有命,臣等必定儘力而為。但正如陛下所說,楊應寧公此番進京,在他看來必是凶險重重,若是不為劉大夏求情,清流不會放過他,想必,他自己也不會在心中說服自己。”
這就是朱厚照所擔心的難處。
“可若他……就是求了呢?”郭尚坤呢喃問道。
朱厚照把手中的奏疏放了下來,盤腿坐了起來,“嘴長在他身上,他自己要說,誰能阻止?隻是如果真的事態擴大,他和朕頂牛,朕不得不遷怒於他,希望他心裡不要委屈。朕,也並非傷不起他的心,朕是不願意傷他的心。無論怎麼說,他是替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人。”
說到這裡,豐熙和就都聽明白了。
皇帝知道勸不住,但是一定要人去勸。為什麼?為的不是勸住他,而是一種收服人心的手段。
所謂看前三步,就是這樣。
皇帝已經看到了那個求情的場麵,所以那個關口裡,皇帝辦不辦這個人?
不辦,他一個大臣和皇帝死嗆,再說得嚴重點就是居功自傲,這樣也算他無罪?
辦了,這是個剛剛立下大功的臣子,事情出去,不是寒了滿朝文武的心?
而事先讓他們兩人去了,且儘量簡單,就給一種苦口婆心規勸的感覺,不是命令、不是警告,而是真心提醒你,那意思就是朕這個皇帝不想對你怎麼樣,你立了大功,我還是希望賞你的。
這樣一來,楊一清會是什麼感覺?不說感動的淚流滿麵,至少是覺得心中有一份暖意吧?
所以才說,這叫收服人心。
豐熙與郭尚坤都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須臾間便能想明白其中要害所在。
但他們已經不會太過震驚了,當今聖上權謀心計是什麼水平他們見識了太多,像是這番精彩的謀劃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件事看似簡單,其實不然。如果什麼都不準備,那麼一個得力臣子馬上就要和皇帝乾起來,而且搞得皇帝裡外不是人。
但如果準備了,矛盾就會緩和,把一個君臣相裂的局麵弄成君臣相合,這才是當皇帝的本領。
所以他們現在也知道該怎麼勸了,就是楊一清可以求情,因為皇帝明說了,我知道勸不住。但是我不願傷你的心,所以你不要勁頭太狠。
你求一下,大概有個樣子,好向清流交代。
可不要搞得皇帝不納諫就又是辭官、又是跪在乾清宮前幾天幾夜,那樣僵化了局勢,互相都沒有了選擇的空間,麻煩不就大了麼?
“陛下聖明!”
聽到豐熙這麼講,朱厚照就放心了,如果沒想透,以他的穩重還是要繼續問下去的。
“原學豐熙字),你在朕的身邊多久了?”
豐熙微微露出笑意,“差不多……也有四年多的時間了。陛下尚在東宮時,臣就為陛下掌書往來。”
“今年也三十又七了吧?”
“承蒙陛下厚愛,竟記得臣的年歲。”
“你的腿腳不好,朕最初的打算就是將你留在身邊。不過朕近來在想,也許你胸中亦有一番抱負,終生在那一間侍從室度過,或許也會覺得苦悶。而且,你們兩個離朕近,知道朕的脾氣,若是可以出去為官,總是對那一方百姓好些,這件事朕還真的有些糾結。”
豐熙和郭尚坤心中都大動,這些話皇帝以前還從未講過。
朱厚照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朕先前是不是讓吏部尚書擬過一個省級官員的培訓方案這件事?這些個清流,文章做得是好,辦事卻是差了一著。都小一個月了,朕還沒見到東西,不提這茬。朕的意思,朕身邊的人到地方,哪怕有些不守法度的地方,但都知道朕的底線,有些事情朕相信你們還是不會乾的。隻要給朝廷立功,大明這官兒就不會當的九死一生。就像他楊一清,朕都會去動腦筋保住他的項上人頭。”
“你們也是一樣,偶有過錯,那沒什麼,人總有疏忽的時候,隻要真的造福百姓,朕就認你是個好官。可大明官員千千萬,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紫禁城裡的少年天子是這番想法。你們想不想走出去?”
皇帝這番話講得是發自肺腑,豐熙、郭尚坤兩個大男人也有些雙目含酸。
“臣不知是哪裡修來的福分,竟能於此生遇上似陛下這番恩重君主。臣等二人早已立誌,終此一生,誓要對陛下、對大明忠心耿耿!”
“身邊的人講這樣的話,朕還是信的。”朱厚照也有一番欣慰,漸漸的,他總是能培養出一些好用的大臣的,“朕雖然舍不得你們,但百姓更需要好官,過些時間有什麼出缺,你們便去吧。朕特意挑了劉瑾不在的時候講這些話,就是讓君臣之間敞開些說,去了地方之後也不要忘記常寫奏疏,朕會下令,你們上的奏疏誰也不準先拆,朝廷製度、地方官員為政有缺失之處的,記得要和朕講,大明這麼大,總是咱們君臣合力才能管得好的。”
豐、郭二人行叩拜大禮:“謹遵陛下聖旨!”
“好。至於眼前,還是先將楊應寧這事解決了再說吧……”
而在此事之前,豐熙和郭尚坤回到了侍從室已經去給禮部下催辦文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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