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昏暗的牢房內,鐵鏈子上綁著一個滿身傷痕的、有些胖嘟嘟的中年男人。他頭發散亂,發絲還沾上了臉上破掉的血肉之中。
從破窗戶溜進來的光線照得他對麵的男人半張臉暗、半張臉明,一雙細長的雙眼想黑鴉一般,看了便令人心悸。
“……詹秀山,你其實不應該出來做官,你詹家在江西當地怎麼也是家有良田數千畝的大族,吃喝不愁,隔三差五的還能到應天去領略江南風雅,而且你這個人,琴彈得好,人長得也富態,便是去那風流場上隨便撒些銀子,多少小娘子圍著你轉?何苦要跑到京裡來,攪這趟渾水?就是攪了你也攪不明白。”
毛語文靠近過去,在他的耳邊說:“這碗飯是留給我們這種人吃的,我們生的不好,活得不好,也做好了死的不好的準備。”
之後他聲音又大起來,“你啊,是想著當官兒之後比以前更加瀟灑呢吧?”
這個叫詹秀山的就是先前的戶部貴州司郎中,錦衣衛盯了他有一陣兒了。
此人有些小小的好色,心思掛在梅府上麵。進進出出的,像是知道一些事兒。大概他自己也想做些事兒,他可不是劉健年輕那會兒。劉閣老那時候在翰林院苦熬,冷板凳一坐二十年。
“……毛,毛指揮使,在下……在下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毛語文笑了,“你在外麵和人說什麼……梅懷古誘使皇帝入府尋歡,隻要這個罪名給他按上,他便跑不了。他跑不了,梅可甲也會出問題。怎麼著,梅可甲是將生意做到江西去了?搶了你詹家的田種?竟要你和他結下殺子大仇?!”
詹秀山眼睛有一絲沒忍住的微抬,但是有一隻眼皮給打得腫了,所以隻有右眼,毛語文能夠清楚的看到那眼神。
那眼神懷疑、恐懼、不安又掙紮。
“彆看了,和你一夥兒的那個,早招了。”
詹秀山視線緩緩轉到毛語文臉上,他心中有火!他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進士!十年寒窗苦讀,半生科舉之路,轉眼之間就落得一個牢頭兒之手!
這個牢頭兒會什麼?讀得了幾篇文章,念得出幾句古詩?!
可現在卻在這裡審問他!
這世道怎麼是這個樣子!
“霰雨灂灂,風吼如劚。有叟有叟,暮投我宿。籲歎自語,雲太守酷……”
毛語文不說話,就聽著他一字一句的念,
“……如何如何,掠脂斡肉。吳姬唱一曲,等閒破紅束。韓娥唱一曲,錦段鮮照屋。
寧知一曲兩曲歌,曾使、千人、萬人、哭!
你知道我念得是什麼麼?”
毛語文確實文化水平不高,他彎嘴回道:“不知道。”
“你是不該知道。這是唐人貫休所寫的酷吏詞。毛同知,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在下勸勸你,還是去看一看漢代的張湯、唐代的來俊臣周興,看看他們是如何興、如何亡。”
啪!
毛語文心頭起火,胳膊抬起手落下,狠狠的一個耳光就扇在他的臉上,“我看你媽得蛋!
你們這幫人麵獸心的畜生,說的天花亂墜,不是救國、就是忠君,千古文章就你們讀得最多,可讀到最後又怎麼樣?兩個眼睛,一隻看著名、一隻看著利!怕是也忘記了看看你自己的興替!
本官再問你最後一次,是什麼人指使你陷害梅懷古,那些人與梅可甲又有何恩怨?”
“我還是那句話:我聽不懂,也不知道!毛語文,天日昭昭,你今日這樣對待他人,來日也必會被他人這樣對待!”
毛語文不想再廢話了,他離開幾步背身對他,有些冷酷的說:“用刑。”
皇帝已經來話催過了。
這是毛語文第一次給皇帝答複說犯人不肯招,所以他也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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