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人儀便從袖口之中拿出一道奏疏,舉國頭頂,“臣今日所奏,乃為皇莊、官莊!”
朱厚照皺起眉,“顧人儀,你要想好。你是四川一知縣。”
“臣是四川的知縣,但也是陛下的臣子。既為陛下之臣,大明有弊而臣若聞而不奏,是為不忠!當誅也!”
朱厚照的心中略有震撼,這個家夥,還真是個剛正的性子。雖然身形瘦削,但似乎有一股子力量。
他看了一眼劉瑾,這家夥則去把奏疏拿了過來。
之後,顧人儀繼續開始說:“臣於月餘前隨隊入北直隸,百裡饑民是親眼所見,然朝廷推行民牧已有數年,緣何民生依舊如此之艱?臣親至鄉裡才知其害在於莊田。憲宗末年,戶部尚書李敏曾奏:今畿輔皇莊,為地一萬二千八百餘頃,勳戚、中官莊為地三萬三千一百於頃。京畿之田三成被侵占。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的今日,其勢豈會不愈烈耶?”
“且,皇莊官莊不僅規模浩大,馭民亦可稱酷烈。耕種皇莊者是為佃農,一為佃農,世代不得脫籍,臣又查莊田之稅銀畝八分,三倍於民田。蓋因耕種莊田,既要繳納國課,又要繳納莊課。一田兩稅,已不堪命。”
“更有莊田之官校,召集群小。或稱莊頭,或為伴當。他們占田地、斂財物、汙婦女,稍有反抗者,輒被誣奏!官校執縛,舉家驚惶!”
“往日所言,民牧苦民甚多,然臣觀之,遠不如莊田也。天下為民厲者,亦莫如皇莊及勳戚、中官莊田為甚!陛下乃為天子,天子以天下為家,安用皇莊為?”
說完上述的話,顧人儀脫下官帽放在身前,以頭觸底,聲淚巨下:“臣乾冒天威,殞命以對,伏惟陛下深留聖意,無失今日之機、無忘改元之誌,則生民幸甚、宗社幸甚!!”
他這段話,說到半道兒的時候,劉瑾就已經開始流汗。靳貴記錄的手都忍不住在用力。
天下是有諍臣的!
說完後,整個乾清宮寂然無聲。
顧人儀低頭,劉瑾、靳貴低頭,就是費宏也低頭。
他們不敢去想皇帝會是什麼反應。
皇莊,這是直指天家之錯,朝廷之錯!
實際上朱厚照正在仔細的看著奏疏,顧人儀說的簡單概括,細節還是在紙上。
半個多月前,他召見順天巡撫,當時得知的情況和現在可完全不同。他不敢確定官府是不是有橫征暴斂,因為民牧確實會釋放一部分社會矛盾。但他也知道,顧人儀說的話一點兒也不假。
老百姓被逼得造反,怎麼也不會是因為一個單獨的理由。
莊田……
這是京畿地區壓在百姓頭上的第二座大山。
但這件事涉及土地兼並,而且勳戚、中官、當地的地方官都有涉及。
用現代話語表述,這是剝削階級整個壓在老百姓頭上。而最上麵,就是他這個皇帝!
所以也才有獨對這一請求吧……
朱厚照看了一眼費宏,這應當是他的功勞。
啪嗒。
皇帝放下奏疏,隨後腳步聲響起,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殿門口,眼睛望著遠方。
“這件事,不準出這座宮殿。否則,莫要怪朕不念舊情!”
費宏、劉瑾、靳貴嘩一下全部跪下,“臣奴婢)遵命!”
隨後皇帝轉過身,倏然笑了出聲,“費愛卿,你這個人舉薦的有些意思。今日就到此處,先帶回去吧。”
“陛下!”顧人儀轉個方向跪過來,
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當然不會滿意。
但朱厚照打斷了他,認真的說:“你的話,朕都記下了。聽朕的話,先回去。”
顧人儀還要再說,費宏上前拉住了他,“你要抗旨?!”
這種時候不能笨,以這樣的奏疏,皇帝不要你的命,還讓你回去,本身就有答案了!
“臣、臣告退。”
“恩。”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朱厚照久久不語。他心裡頭已經有打算了。不過這件事牽涉甚廣,必得籌謀一番。
“後麵還有誰嗎?”
靳貴答道:“啟稟陛下,先前威寧伯也遞了條子。”
“來得正好。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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