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講出口就不體麵了。
至少不能明說,所以大臣們若不能自己體會,他也實在沒好的辦法。能自己體會的,你也隻能體會,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皇帝就要翻臉不認人。無憑無據的,你憑啥擅自揣度皇帝心思?
張敷華和韓文倒算是聰明人,給他們點時間揣摩‘朕也很難’這句話,還是能有些眉目的。
皇帝則邊歎氣邊說:“這天下的事,有些容易有些難。你我君臣不能儘挑容易做的事情做,難的事……若是該做,那麼也該咬咬牙做了。輕飄飄的便有大明中興,想來也不是真正的中興。當然了,倘若江山萬一有傾覆之危……那朕也不是提不起三尺青鋒。朕相信,兩位愛卿也不會棄朕而去。
寧夏的奏疏,朕已經批示回複了。軍屯清理不能停,不僅不能停,還要更為徹底的做下去。安化王造反以後,其他各邊鎮亦有疑慮,但朕都已去旨強調,隻要配合軍屯清理,並不會砍頭殺人。”
這些年來,各鎮總兵官他都已經置換完畢,以往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要麼致仕、要麼換了職位,軍隊這個方麵,本身就需要注意,朱厚照又怎會不知?
此外,朝廷在對待寧夏總兵薑漢、和副總兵楊英的方式上也顯柔和,他們是為國殉難,雖然已經調查出確實占了一些田畝,但一樣不予追究,死後榮耀全部配給,就是那些田也留給了他們的家人。
這是沒有疑慮和猶豫的。
為國而死,本身就有撫恤。
這兩人又都是高官,且在造反之時,他們始終維護正德正統。
如果對這他們皇帝還是不講情麵的話。換朱厚照自己當臣子,他也不要給這樣的皇帝賣命。
絕對的公平本身就不公平,有的人貢獻大,有的人貢獻小,當然要不一樣。這兩位連命都丟了,那給點財富也是應當的。
隻發獎狀、不發獎金,在哪裡都不能算合格的管理。
這些意見,皇帝和內閣已經商量完畢,其中意思已經寫在聖旨之上,明發邸報。
包括寧夏鎮本身配合的官員,也有‘勿予追究’的字樣。
……
張敷華走出乾清宮,抬頭望了望天空。
他其實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本以為很難這樣平靜的走出乾清宮的……人人都說皇帝輕易不饒人,可隻有他們這些常常接觸天子的人知道,其實天子很少真正動怒。
像是今天他講的話,換個皇帝大概率是要吃些苦頭的。
“看來皇上……什麼都考慮得清楚的。”
韓文點頭,“一直以來便是如此。公實兄今日講這番話,陛下沒有動怒,便是明證。”
張敷華投來幾分疑惑的目光。
韓文跟上解釋,“沒有動怒,是因為陛下認為公實兄說的對。”
但是對了,也還要做。
這裡就能體現出不同決策者的決策水平了。
“或許正如陛下所說吧,自古成大事者,非是因為其做易事,而是因為其做難事。”
……
“走了嗎?”
“回陛下,都已出宮了。”
“給內閣遞個話,藩王之事往後稍稍延遲,延遲到……正德五年大朝會之時再議。眼下先以平叛和清理軍屯為要。”
出現藩王反叛這種大事,來年的大朝會朱厚照是要提的。
到時候仍然可以以此為借口,今年話稍微暫緩,也算是不要太過激烈,他是小年輕,不怕的,可朝堂上多是老人,老人喜歡求穩,所以還是要顧一顧他們。
但是做,是堅決要做的,這一點誰也不能改變他的意誌。
然而也僅是幾天以後,
內閣四位閣老又同時遞了條子入宮,因為寧夏又來一封奏報——安化王已經被抓了。
原先還在想著怎麼派兵布陣的兵部,馬上就要開始考慮論功行賞之事。
固原鎮的原先楊一清留下的兵馬,朔方鎮就更不必提了。皇帝現在所掌握的軍事實力,並非不足以保護他推行一些難事。
朱厚照仔細看了奏報,除了錦衣衛的戰鬥經過他是知道的,其他的還不清楚。看完以後,他注意到了一個人,仇鉞。
對此人,他有隱約的印象。
而且先前戰事的奏報,他也都有看過,仇鉞之驍勇善戰是絕對假不了的。
現在九邊從西往東,他有周尚文、王守仁、楊尚義、楊興,似乎可以再加一個仇鉞。
善戰是一方麵,關鍵是政治底色,他受楊一清提拔,現在又跟隨王守仁,家底很是乾淨。
如此以來,五名善戰的心腹將統領北方,他就不信,能有什麼亂子鬨出來。
隻是這個人他還沒有見過。
於是他召侍從室靳貴至身前,“擬個旨意,召朔方左衛指揮使仇鉞入京,朕要見他。”
“是。”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