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再往禦座上去安坐,而是立在原地靜待。
全淑儀款款入內,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仍舊是風華絕代,傾城麗色。
皇帝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以一種堪稱柔和的語氣,不無懷念的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美……”
好像他是剛聽聞全妃來此,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傳召進來,而不是有條不紊的處置完所有事,才好整以暇的讓她進來一樣。
這樣有溫度的皇帝,全妃久違已久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但是冰冷的現實讓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這是個絕對不會被感情所打動的鐵血君王!
而現在的她,也不是從前的她了。
她有兒子,兒子有他的理想和誌向,今日她表現的一個不好,或許就會將他帶入深淵!
全淑儀隨之泣下,盈盈拜道:“妾身失德之人,無顏麵見陛下……”
皇帝伸手,及時的扶住了她,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全淑儀輕輕搖頭,善解人意道:“陛下也是為了這大周的天下,妾身明白您的誌向,又怎麼會覺得辛苦?”
皇帝聽她如此回應,倒真是在美色之外,又對她平添了幾分欣賞,目光由是愈發柔和起來。
他執著全淑儀的手,無聲的歎一口氣:“這麼多年的時光,都在後宮裡虛耗掉了,即便你心裡委屈,埋怨、怨恨朕,朕也不會生氣的。”
“可是……想稱呼全妃的閨名但是忘記了)為了保持節奏,又歎口氣)”
“可是啊,在這宮城裡,宮人內侍會委屈,嬪禦會委屈,皇後會委屈,皇帝又何嘗不會委屈?”
皇帝拉著全淑儀的手,二人一處落座,他語氣感慨,由衷的跟她說起了心裡話:“朕難道就沒有委屈的時候嗎?建立弘文館,廣邀天下學子來此,那些士人當中,難道就沒有桀驁不馴,意圖來羞辱朕的嗎?”
“當著滿殿臣工和彆國使節的麵,羞辱朕是蠻夷之君,效仿先賢求書是沐猴而冠,朕難道不委屈?”
“可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朕求賢如渴,禮賢下士,朕一樣要隱忍下去,不僅不能責備他,還要厚賜他!”
其情真意切、誠懇真摯,連雙紅這個六皇子的腦殘粉、因為正主被他冷待多年而暗地裡對皇帝心懷不滿的人,都不免被打動。
全淑儀更是涕淚漣漣,哽咽到難以為繼:“妾身糊塗,從前還因為陛下的冷待而心生怨囿,今日聽您說了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實在是羞愧難當!”
皇帝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無妨,都過去了。瞄一眼時計)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看你哭的,臉都花了,今晚宮中還有夜宴,叫老六見到了,還以為朕怎麼他母妃了呢——回去梳洗一下吧,昌華的事情,你受了委屈,放心,朕會妥善處置的。”
全淑儀站起身來,紅著眼眶深深一拜:“陛下的恩德,妾身至死不忘!”
皇帝微微一笑,神態雍容:“去吧。”
全淑儀這才叫雙紅扶著,盈盈往殿外去。
皇帝目送著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臉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無蹤。
他麵無表情的吩咐近侍:“擬旨,晉全氏為貴妃。”
而離開那座恢弘又莊重的殿宇之後,全淑儀臉上的神情也迅速冷了下來。
論起變臉的速度,倒是同皇帝有些相像了。
她走得並不快,雙紅自然隻會體貼跟隨,主仆二人半路上甚至於遇見了奉令前去製詔的侍從。
那些從前見到她就當沒看見的天子近侍,迫不及待的跪倒在她麵前,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恭順和討好:“奴婢為貴妃娘娘賀!”
全淑儀露出吃驚又欣喜的神情來,又有些赧然:“可惜我沒什麼好東西賞你們……”
那些近侍們紛紛道:“能討得娘娘一笑,就是奴婢們莫大的福氣了,哪裡敢向您討賞?”
待到那些人離去,她臉上的神情重又變得淡漠起來。
雙紅察言觀色,又見左右無人,方才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娘娘好像並不怎麼高興呢?”
全淑儀道:“寒冰忽然間變成了暖泉,雙紅,你會相信嗎?無情之人忽然間對我施舍溫情,並不會讓我感動,隻會讓我更加明了他的狠心和虛偽。”
雙紅微微一怔,略頓了頓,又說:“方才陛下說的那些話,奴婢還以為您被打動了呢……”
“我被打動,隻是因為他需要我被打動,明兒也需要我被打動,並不是因為彆的什麼。”
全淑儀淡淡道:“宮裡邊誰都會委屈,宮人內侍會委屈,嬪禦會委屈,皇後會委屈,就連皇帝也會受委屈——怎麼,這話你真的信了?”
她那過分纖長濃密的眼睫之下的眼眸流露出幾分譏誚:“皇帝受了委屈,是為了他的江山,怎麼,我也有江山嗎?”
“皇帝受了委屈,幾乎可以向所有人傾瀉怒氣,無需顧忌任何人或事,怎麼,你以為我也有這種資格嗎?”
“心疼陛下,進而體諒陛下?我也配嗎?”
全淑儀嗤笑一聲:“我隻是出身卑微,勢不如人,不得不低頭罷了,又不是自甘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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