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侍衛強忍住疼痛,撿起自己的斷指,也來不及包紮,就將掌中傷口含入嘴中,一邊清理乾淨地上的血跡,一邊聲音含糊地告退。
他如此做,並非是為了療傷,而隻是擔心自己的鮮血再次汙染了領主大人的地麵。
兩位貴族則覺得理所當然,天心四郎的注意力,更是已經完全集中在了眼前的短刀上:“……這便是你們科隆斯家傳的那一把?”
銘刃·肋差。
這類可以用於剖腹和刺入敵人甲胄縫隙的副手武器,原本就以極致的鋒銳見長,也隻有它們的銘刃,能夠做到人僅僅是觸碰到邊緣,就會被割傷。
“沒錯。”格蕾絲點頭,看向銘刃的目光中,也帶上了難以掩飾的不舍,“這樣的禮物……天心大人你敢收麼?”
四郎咽了咽口水。
開頓城的廢品大師集團長於鍛造鑒賞,且不提以城邦命名的品級、通販品【開頓城】,他們自己都能用上骨人工匠級的武器,而刃行者們的遺物天心四郎也收藏過不少……但偏偏天心家就是沒有一把自己的銘刃。
追溯到開國之時。
他們開頓城,畢竟是後起之秀。
能夠擁有銘刃的,無一不是真正的老牌貴族,而這或許也是他們距離帝國頂級世家,最後的一道排場上的門檻。
然而,聽到格蕾絲的問題。
天心四郎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他先是搖了搖頭而後開口道:“格蕾絲你要是早說你想要見誰,直說便是……何必繞這麼多口舌。”
對方剛剛直呼他的家族姓氏。
而非本名。
其實就已經暗示了來意。
“那樣,我就可以見他麼?”格蕾絲問道。
四郎想了想,搖頭道:“的確不行。”
“兄長他不會想見你。”
“不過現在,”隨即他又改口道:“除了兄長,也沒有其他的人有資格接受這樣的禮物。”
“跟我來。”四郎起身。
去見,鎮守帝國南域的將軍,即便在戰爭級中也算是個中翹楚的——
天心利正。
……
……
出乎世人意料的,大名鼎鼎的天心將軍所居住的家宅,既不似城主貴族宅邸一般豪華,也不似軍營一般嚴肅齊整……一定要說的話,這裡更加像是一座寺廟。
為了發展鍛造冶煉工業,開頓城內加上外圍幾十裡的樹木植被都已經砍伐乾淨,燒作了熔爐煤炭——有廢品大師說,這樣打製出的兵甲,才算是有靈魂。
但將軍府外,卻有兩顆蒼天古木,綠葉蔭人。
縷縷青煙從大堂裡飄蕩出來。
帶著一股檀香味。
這裡,的確煙火彌繞。
又寂靜非常。
直到一個身披麻布長袍的男人,發出了一聲長久的歎息,打破了這略帶禪意的氛圍。
他端坐於蒲團之上,從樣子上看不出具體的年歲,隻讓人覺得他應該相當年輕——然而作為當今城主天心四郎的義兄,他被收養之時就已經開始以少年之軀上陣殺敵,而他的那弟弟還隻是個繈褓中的嬰兒。
如今,大領主天心四郎已經是個老成的中年人,天心利正的外貌,卻依舊好像凝固在過去一般。
年輕銳利。
如同時間停止流轉。
“天心將軍為何歎氣。”大堂中,又想起一道聲音——這裡竟是還有另一個客人在。
客人注意到,這位聯合城的將軍,剛剛收回了他看向屋外的視線。
“感覺到會有麻煩找上門來……有些難辦。“天心利正淡淡道,“但是,又不能不幫。”
“這世上還有將軍感到麻煩的事情?”客人隻覺得對方在說笑,順著他的話調侃道。
“一定要說的話,那可太多了……”將軍的視線飄向遠方,如同融入了虛無的青煙中一般。
北方龍恩的陰毒詭計防不勝防,東方那台機器強絕一世,不可觸碰……偏偏自己還需要利用他們彼此相互製衡,誰也不能得罪。
甚至就連前不久,歸來的南方暗探被人刺殺於軍營之中,滿城震動,他不得以披甲出行。
對方似是不敢正麵接戰。
但自己又無法抓住他的蹤影。
隻得輕輕放過。
這件事揭露了龍恩走狗、那位貴族侍從的又一個陰謀,科隆斯城的格蕾絲或許便是因此而來……但它的背後似乎又有些許蹊蹺,讓天心利正始終拿不定主意。
不過,這些他肯定不會說出來示人,這位將軍隻是看著客人,眼神戲謔:“要說‘麻煩’的話,我的眼前不就是有一個?”
“我說得對嗎?窪地瀉湖的守望者。”
客人聽到對方指代自己,訕訕地撓了撓頭:“原來將軍是這般看我的。”
“當然,如果你再不走,被我的弟弟與外邦貴客發現,你作為南方科技獵人的代表,私下裡勾結南聯合帝國將軍的事情,就會公之於眾——”
“我以為我們隻是私交……”
“到底是私交還是私心你最清楚。”天心利正道,“更何況,與你這種人,我們也談不上什麼交情可言。”
“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絕情嘛,”客人笑著,可隨即話鋒一轉,“雖然,其實我也一樣。”
就像天心利正說的,難以想象,他作為科技獵人的守望者,居然會在開頓城的將軍宅邸;而外人同樣難以想象的是,他在與天心利正一來一回的對話中,並沒有那種麵對超絕強者時的自卑,大體上仍舊擺在對等的同一位置。
當然,若細細品味客人的語氣,還是可以從中讀出些許藏得極深的忌憚。
這時,他也察覺到了正有人朝著利正的宅邸趕來,儀仗齊全,身份不低。
客人站起身。
以他的實力,這時候離開還來得及。
“除去交易,我有最後一個問題……以你現在的身份,還隻是個卒子。”客人身後,外貌年輕的將軍還端坐在蒲團上,他遠遠開口:“那為什麼,不想做‘阿爾克’。”
客人離開的身形一頓。
隨即笑道:
“做劍聖多累啊。”
“而且……”
“黑色劃痕不是阿爾克的黑色劃痕……這裡,卻永遠是我的窪地瀉湖。”
聽著聲音,天心利正回身望去,客人的蹤跡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仿佛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來到過。
隻剩下空中的青煙。
暗自擾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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