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頭先說話:“幾位,那塊地你們打算是賣呢還是換呢?”
夏春反問:“賣是怎麼說,換又是怎麼說?”
田福在心裡早就盤算好了,微微一笑:“按時價,賣地四千錢一畝,換地還是我們用二畝換你一畝。”
“什麼?田莊頭,你不會是記錯了吧?”舒晏馬上站了起來,問田福:“上次不是這個價啊,明明講的是五千五銖錢的,怎麼變四千錢一畝了?而且換地也不是這樣的換法啊,你親口說的可以三畝換一畝的,現在怎麼變成兩畝換一畝了?”
田福冷笑道:“上次是上次,現在是現在,時價,懂不懂?”
夏亭長一聽,這分明是施家想故意壓價,欺負兩個孩子,這還了得?
“你們兩個先不要吵,這個買賣無論是按上次口頭約定的價錢,還是現在的時價,隻要雙方願意,都是合理的。田莊頭執意要按時價算的話也可以。”
田福一聽樂了,忙道:“對啊對啊,現在交易就應該按現在的價錢。”
舒晏急紅了臉:“夏公公,你怎麼……?”
“晏兒,你先坐下。”夏春向他擺手,又轉向田福說道,“現如今大晉皇帝威加海內,戰亂平息,除孫吳還偏居江左外,天下已然太平。朝廷鼓勵在外流民返回家鄉,老百姓安居樂業,百廢待興,地價肯定會一年比一年上漲。我身為亭長,作為中證人,這兩年可是經曆了不少買賣土地的事,從來還沒有地價下降的情況,不但不下降,反而馬上就會上漲!”
“你們爭什麼爭,什麼漲漲降降的,這麼無聊!”施得在一旁聽著,他完全不懂這些事。他感到不耐煩,什麼四千,五千的,不就是幾個五銖錢嘛,值得這麼爭來爭去的?他跟舒晏同齡,舒晏已經為全家生計獨立奔波了,他還基本處在繈褓狀態中。他看到舒晏為此事如此激動,覺得好笑,他哪裡知道,一千個五銖錢對於舒韓兩家來說可以做多少過冬的衣服,可以為謝公公、芷馨的母親抓多少藥!
田莊頭隻是默不作聲。
施得本是無心說的一句話,芷馨聽了,卻以為他是在幫他們自己家說話,她為施家出爾反爾感到氣憤,蹭一下站起來,叉著腰,氣道:“夏公公,他們施家不講信用,我們走,不跟他們這種人交易。”
田福一看芷馨想走,立刻慌了神。他想:在汝河邊建水碓我家主人籌劃已久的事,這要是弄砸了,家主絕不會饒過我。雖有些慌神,不過他又裝作鎮定,臉上又恢複了平靜:“哼哼,就算你們不為汝河兩岸的老百姓著想,總該為你們的家人著想吧,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家可都有一位病人在等著這錢抓藥吃呢。”
芷馨被她說中要害,她同樣不想讓這交易弄砸了。眼看就要過年了,家裡還什麼都沒有呢,即便什麼年貨都不買,可是母親的病不定哪天又犯了,要是再犯的話,可真是沒錢買藥了。
施得在一旁聽見說芷馨家連抓藥的錢都沒有,不解地道:“你家沒有五銖錢,難道連金銀珠玉什麼的也沒有嗎?”
一句話,差點把大家都逗樂了。舒晏和芷馨沒有反駁他,因為他們明白了施得是真的不諳世事,並非惡意挖苦他們。
阿妙在旁邊,趴在施得的耳邊小聲說道:“少主不要亂說,人家會笑話的,他們當然是沒錢,不然怎麼會來賣地呢?”
“哦,他們真沒錢的話,阿妙,去我屋裡,把我的金鎖拿來給他們。”
田莊頭趕忙製止:“小公子,那金鎖是你從小戴到大的,怎麼能輕易送人,老夫人會生氣的。今天你隻需要坐著,什麼都不用管,到最後簽個字就行。”
施得覺得沒意思,就吩咐阿妙,“去取筆墨丹青來。”阿妙聽見吩咐,知道他要作畫,作畫總比在這裡瞎說,惹人笑話強,她趕忙將畫紙、筆、墨、顏料都拿過來。彆看施得隻有十四歲,可是作畫已經有好幾年了。跟舒韓兩家不同,他家從來不缺紙,想什麼時候練習就什麼時候練習。施得的書法寫得不錯,對繪畫更是愛好,小小年紀,畫工精湛非常。他乜斜了一眼芷馨,就埋頭做起畫來。
眾人沒有他悠閒,繼續著談判。雙方都不願意讓步,也都不敢錯失交易,就這樣僵持著。
沉默良久,夏亭長先發話調解:“我看不如這樣,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半賣半換。”
田莊頭問道:“怎麼個半賣半換?”
“就是舒韓兩家用他們的上等好地,來換施家的次等田地,然後施家補充差價,你看怎麼樣?”
其實這個辦法也是舒博士的意思。臨行前舒博士囑咐舒晏,這個田地是不能賣的,賣再多的錢,總有花完的一天,到時候沒了衣食來源可不得了。最好用一個折中的辦法:用自己的好地去換稍微次一點的地,用得到的差價解了燃眉之急,以後還不至於斷了衣食來源,施家還可以建他的水碓,老百姓還能得到方便。
田莊頭一聽,這樣僵持著也不是事兒,打破僵持也好啊,“請夏亭長說具體一些。”
“晏兒,具體的換法你來說吧。”夏亭長想,自己作為中間人直接說出來不合適,他的作用是給雙方進行調解,如果施家嫌價錢高,他好從中撮合。
舒晏會意,便道:“我看這樣好了,一畝換一畝,但是我們不要你上次說的那種最末等的地,那種地你們豪門有的是用途,至少可以用來當作跑馬場,可是對於我們卻一點用都沒有。我們要二等地或是三等地。如果是二等地,一畝換一畝,每畝補給我們差價兩千五百錢;如果是三等地,一畝換一畝,每畝補給我們差價三千錢。”
意料之中,田莊頭一直搖頭:“不行,不行,太高了。”
夏亭長馬上發揮中間人的角色:“我看這樣吧,具體是換二等地還是三等地,這個選擇權由施家做決定,至於差價嘛,我來給你們做個主,二等地每畝補兩千錢,三等地每畝補兩千五百錢。”
田莊頭表現出猶豫不決的樣子:“夏亭長如此說,我也不好做主,我去請示一下我家主人。”
田福轉身離開,夏春將他叫住:“田莊頭,施將軍同意的話呢,你就順便把地契拿過來;如果他不同意呢,請儘快回複我們,我們好回去,不過我們是絕不會再讓步了。”
施惠的雅會還沒結束,聽田福說完情況,不假思索,就將一塊三等地的地契交給田福,並通知帳房取九萬五銖錢。
按照三等地,每畝差價兩千五百錢,舒家二十畝,韓家十畝,舒家和韓家加起來一共是三十畝地,應該七萬五千錢就夠了,為什麼田福要支領九萬錢呢?原來,田福向施惠彙報的是每畝差價三千錢,而不是兩千五百。這樣,他就從中得到一萬五千錢的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