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舒晏把家裡的事收拾好,就約好韓家去地裡栽桑樹,還找了一些親朋好友,為此,舒晏比平日分外地忙碌。忙了一整天,很晚才回到家,請眾人吃過飯,又給謝公公喂藥。
謝義對舒晏感到非常的愧疚,對舒晏說道:“晏兒,我的病恐怕也好不了了,咱家又不富裕,天天這麼吃藥,也不管用,白白浪費錢,明天開始,就把藥停了吧。”
舒晏聽了,當即說道:“那怎麼行,謝公公,你不用著急,還要按時吃藥的,現在天寒,等天氣暖和了,也許就會好了。”
謝義歎口氣:“唉,傻孩子,我這病,與天寒不天寒的沒關係。我老了,俗話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我作為一個下人,能有今天已經很難得了。自從到你家,你父母從沒把我當仆人看待,反而當長輩一樣尊敬。我不但沒給你家做過什麼貢獻,反而光連累你們了。自古從沒聽說過,仆人在床上躺著,主人來喂吃喂喝,還給仆人天天抓藥吃的。這件事除了你舒家,天下恐怕沒有第二家能做得出來的!”
謝公公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索性將藥碗一推,無論舒晏怎麼喂,他都不張口,從此後,就絕口不吃藥了。
舒晏也看出謝公公已經病入膏肓,時日不多了。所以,他就每天儘量多抽出一點時間來陪謝公公。
這年,芷馨十五歲了,已經到了及笄之年,也就是可以嫁人的年齡。到了這個年齡,如果已經有了婚約,女孩子就不能留兒時的垂頭了,而是要把頭發盤梳起來,以示成年。
雖然芷馨心裡認定了舒晏,但還沒有許嫁,所以她還留著雙丫髻,頭飾較隨意。相比把頭發盤起來,芷馨更喜歡現在這樣,因為這樣不僅更隨意一些,跟舒晏見麵也會更方便一些。
今天是三月初二,明天就是上巳節了。在當時,上巳節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端午、七夕、中秋、重陽什麼的都弱爆了,還沒流行起來。上巳節是人們非常喜歡的節日,尤其是青年男女們。這天,有祓禊的風俗。人們成群結伴出外踏青,來到河邊洗濯沐浴。而且沐浴的時候,一定要用蘭草,這叫蘭湯沐浴。人們認為,洗了這樣一個蘭湯浴,就能夠驅除疾病,趕走黴運。文人墨客們還要飲酒賦詩,此外還有祭祀等活動,多種多樣。可惜這樣的一個有意思的節日,因有損封建禮教,後來逐漸淡出了神州大地,如今隻在少數民族和周邊國家盛行。
能夠和心上人一起在上巳節這天來河邊踏青,把腳泡進清涼的河水裡,互相用蘭草驅除汙穢,對少女們來講,是最幸福不過的事了。
作為情竇初開的少女,芷馨也不例外,但她不好意思親自來約舒晏。她派了弟弟若馨去。
“晏哥,明天是上巳節,我姊姊約你明天去汝河邊遊玩,好不好?”若馨還小,不會婉轉,直接就把他姊姊給出賣了。
舒晏雖然忙於耕讀和伺候謝公公,但畢竟少年性情,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很壓抑,也想出去放鬆一下,再加上芷馨相約,怎好不去,“好啊,好啊,你回去告訴你姊姊,咱們明天汝河邊不見不散。”
第二天早上,舒晏比平時起得早一些,準備赴芷馨上巳節之約。他照常先給謝公公洗臉,喂飯,一切收拾停當,剛準備邁出家門,卻被謝公公叫住。舒晏此時突然發現謝公公的臉色比平時明顯差了,聲息也變得微弱了。他攥著舒晏的手,又衝著舒博士招招手,舒博士也來到他跟前。
三月的汝河水清澈碧綠,一群群黑壓壓的小蝌蚪順著彎彎曲曲的河水遊來遊去。河水中散發著春天獨有的腥味,但並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清暢,那是生命的氣味。河岸邊柳樹已經吐出新芽,春草已經將大地鋪成一片青綠。季春的暖風吹著綠紗少女紅潤的臉龐——不知是因為嬌羞還是因為開心的紅臉龐。難怪,誰讓這懷春的年齡遇上懷春的季節!
“若馨,去找你的小夥伴玩吧。”
“好的,姊姊。”若馨正想跟小夥伴們去玩,便爽快地答應了。他並不知道姊姊是故意的將自己支走。
河岸邊三三兩兩的已經聚集不少來踏青的人了,有專門從汝陰城裡趕來的仕女、豪門子弟,還有當地的平民百姓、頑童。芷馨支走了若馨,獨自一人踩著青草地,彎腰采著蘭草,眼睛不時看向舒晏家的方向,心裡砰砰跳著,既興奮又緊張,猶似小鹿亂撞。
一隻金色的蝴蝶被她手裡的蘭草吸引,繞著她不停地飛來飛去,最後落在了蘭草上。芷馨靜靜地看著這隻彩蝶,一動不動。緊接著,遠處又飛來一隻差不多大小的綠色蝴蝶。這兩隻蝴蝶用彼此的觸角撫觸了對方一會兒,就相約地飛走了。
芷馨呆呆地看著這對蝴蝶,它們越飛越遠,直到隱藏在在遠處的花草間。她真羨慕這對蝴蝶——自由自在,成雙成對,不受任何束縛。
“晏哥家裡的事多,又要做飯,又要給謝公公熬藥,忙得很,晚一些也是正常的。”蝴蝶飛走良久,還不見舒晏的影子,芷馨默默地安慰自己。
芷馨沿著汝河,向上遊漫無目的地走著。臨近岸邊的淺水裡,人們倚在石旁,脫掉鞋,把褲腿卷起來,踩進微涼的河水裡。用清香的蘭草沾著清澈的河水,拂過臉龐,頭發,腳丫,趕走疾病,趕走汙穢,趕走黴運。人們笑著,交談著,頑童們甚至脫掉衣服,在水裡遊泳,嬉戲打鬨著,享受著這大好節日。
她看向稍遠處,施家莊園附近聚集著不少人,路上還有一輛一輛的車,載著大大小小的木頭、石料、磚瓦,運向自己家原來的田地處。施家莊園在乾嘛?遠遠望去,那裡豎起兩個高大的圓木輪——哦,一定是施家在建水碓了。芷馨隻見過單機碓,像這樣的連機水碓還從沒見過,施家果然有實力!
“這都快到午時了,晏哥怎麼還沒來?晏哥今天是怎麼了?他不會是把我約他的事給忘了吧!——還是若馨這小孩子貪玩,壓根就忘了告訴晏哥了……”她有些生氣,有些失望,隨後又有些擔心,“晏哥從不是不講信用的人,他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是她和舒晏的第一次正式約會,而舒晏卻沒有來。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今天很掃興!她看著河裡、岸上這些遊玩的人們,踏青的、戲水的、飲酒的、賦詩的、祭祀的,玩得開開心心的。一個時辰以前,在她眼裡,這是一個充滿歡樂的畫麵。可是現在看來,卻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甚至覺得這些人怎麼都是這麼的無聊!
她無精打采的,隨口吟唱了《詩經》中《周南》的一首詩,這首詩恰是來自她的家鄉汝河一帶。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饑……”
沿著汝水岸邊走,去砍那樹枝,沒有見到心上人,就像早上沒吃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