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和芷馨已接近成年。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在一起天真爛漫地玩耍了。何況舒晏又很忙,又要讀書還要經營家裡,他們有段時間沒見麵了。
天已入秋,芷馨在家裡無事,幫著若馨溫習功課。這天,溫習到《詩經》·《鄭風》,芷馨讀著其中的一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這首詩是描寫相思之情的,正和芷馨此時心境。
“晏哥啊,傻晏哥,我不方便去找你,你也不會來找我啊,哪怕是教教若馨功課也行啊,不但不來找我,最近連個音信也沒有……”
“芷馨,去淘些米,做飯了。”
聽到她母親呼喊,芷馨怏怏地起來,走到廚房,一探米袋,隻有不多的兩把米了,她把米全都倒在瓢裡。
“米沒有了,午後,何不叫晏哥一起去舂米?這樣既能把活兒乾了,又可以跟晏哥見一麵。好,這個理由正大光明!”
“阿母,米沒有了,吃過飯要去舂一些了。”
“好,你跟你弟弟拿些稻穀去舂吧,現在好了,施家的水碓很近,不用跑遠路了。”
“去跟晏哥說一聲,問他今天午後要不要去舂米。”她吩咐若馨。若馨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芷馨心想:舒晏那個傻小子,不解風情,哪懂我的心意,如果他家有米,他一定會說不去的。她有心再囑咐若馨幾句,可是一轉眼,若馨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須臾,若馨回來了,芷馨忙問:“怎麼樣?晏哥去不去?”
“去,晏哥說,他家也沒米了。”
芷馨一陣欣喜,心情一好,飯也多吃了半碗。若馨還小,全然不理會,可是劉氏全看在心裡,知女莫若母,她早就看透了女兒的小心思,隻是沒有說出來。
剛吃好飯,就見舒晏推著一輛獨輪車過來,車上放著一口袋稻穀。舒晏把車停在門口,先進來跟劉氏打了招呼,又對若馨問道:“最近在讀什麼書?”
若馨道:“在讀《禮記》,偶爾複習一下《詩經》、《論語》。”
舒晏點頭道:“好,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你一定要讀好書,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這樣韓伯父才能瞑目……”
一提到“韓伯父”、“瞑目”,芷馨馬上對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說了。舒晏猛然想到:韓伯母在這裡,‘韓伯父瞑目’的話可不能亂說,幸好劉氏沒有聽到。他馬上改口道:“《禮記》繁雜,有些地方晦澀難懂,過兩天我有空,就來教你。”
沒等若馨開口,芷馨搶道:“那好,一言為定哦,你這個當哥哥的可不能食言啊。”芷馨平時在家乾活兒就穿著普通的褐色麻布裙,不加任何裝飾,顯得樸素清新,自然美麗到極致。
舒晏隻是一時為了避劉氏的忌諱而臨時改口,卻不想,芷馨卻當了真。確實,他有很長時間沒指導若馨讀書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怎能夠反悔呢?何況,以我們舒韓兩家的關係,輔導若馨弟弟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這樣吧,以後我沒空來找你,你就去找我,咱們必須把功課追上去。”
隨後,舒晏跟芷馨兩個人將稻穀抬到獨輪車上,舒晏推著車,芷馨、若馨跟在後麵,向施家水碓方向走去。遇到上坡或是難走的地方,芷馨就幫著推一下。從舒晏進門,到問若馨的功課,再到這一路走來,舒晏一直是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心無雜念,就連不多的幾句交流也是坦坦蕩蕩,從來沒有多看芷馨一眼。芷馨看在眼裡,對舒晏又敬又氣,氣的是,他的不解風情,敬的是,他的君子坦蕩蕩。
來到水碓邊,舒晏和芷馨都有一種莫名的感慨。這條汝河和這片自家昔日的田地,承載了童年太多的歡樂和無奈。泥人、誓言、除草、暴曬、施得、洪水、失去父母……如今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水碓房,水碓房至汝河邊的這一段修了一條小水渠,水渠的流水衝擊著水碓機的大圓木輪,大圓木輪連著兩根木杆,木杆上連著石錘,石錘下方是一個大石槽,石槽裡放進稻穀,不間斷的水流帶動著石錘不停地上下擺動,達到舂米去殼的目的。兩個動作嫻熟的人在忙碌著,去殼、篩糠,一氣嗬成。水碓房的前麵,專門修了一條路,好方便來來往往舂米的人們。這一片土地,除了舒韓兩家原來的一小塊之外,東西兩邊兩大片都是施家的,東邊是水田,西邊是旱田。施家將舒韓兩家的地換過來之後,又修了一條大水渠,將西邊的旱田也改造成了水田。這樣一來,不管遇到多旱的年景,這一大片地都能及時耕種,及時澆灌。
這座連機水碓的效率很高,舂米快,所以不用長時間的排隊。等了不大一會兒,就輪到舒晏他們了。舒晏先將芷馨的米倒進石槽中。水碓啟動,他看著石錘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石槽中的金黃的稻穀,慢慢變成白色。
舒晏不由欣喜:施家果然是為老百姓造了點福,為老百姓節省了很多時間。這樣想來,自己家雖然失去了這塊好地,也是值得的。
正在此時,他聽見後麵有人在爭論著什麼,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鄰居舒小六跟施家的田莊頭。
舒小六問田莊頭:“在你這裡舂米是怎麼收的錢?”
田莊頭道:“小六,你不是明知故問嗎?你也來不止一次了,當然是十取一啦,其他地方不都是這個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