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伯爾不是第一次,參與這場百人戰爭。
在最開始的第一次戰爭,由於異教徒的身份,她是一百人中,唯一沒有被分配冒險者的人。她對戰爭的真相一無所知。
她隻知道規則如果想要存活到最後,她就要贏得這場戰爭,殺死所有人。
於是,在十五天內,她孤身一人,獻祭自己的生命力,調動玖神的力量,殺死了其他九十九對引導者和冒險者,包括她的朋友、玩伴,甚至哥哥封長。
但她剛剛殺死最後一人,就因自身獻祭了過多的生命力,衰竭而死,沒來得及去往外界。
在她再度睜眼時,她發現她回到了戰爭開始的第一天。
循環開始了。
她發現,每當她死亡,她便會回到戰爭開始的第一天。
她知道,這應該是玖神大人賦予她的能力。玖神也許是想讓她利用這份能力,在這十五天內,找到成神的方法,推翻那麵黑牆,解決導致穹地人慢性死亡的詛咒。
她也願意接下這個重任,拯救那些不該死亡之人。
她要拯救他們……
起先,她試圖不獻祭自己的生命力,來避免最後衰竭而死。
……但不動用玖神力量的她,幾乎手無縛雞之力。
有時,她因墜落陷阱,尖刺穿身而死;有時,因天災毒雨,她全身潰爛而死;有時,她淹沒在汙泥之中,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融化分解。
她會被野狼咬死,被夜霧腐爛而死,被詛咒生物詛咒而死,被其他的引導者聯合打死,被典司的白焰焚燒成灰燼,被米伽樂的時間能力分解而死,被大長老一掌震裂五臟六腑,傷重不治而死……
最絕望的,是她每次見到那個人,那位少族長。
他無視她的辯解,剝奪她道出真相的權力,一次又一次殺死她。
泯滅會穿透她的心口,融化她的心臟,從她的額頭一貫而入,將她的整張臉龐完全溶解。
每次遇上他,她都會死亡,重啟輪回。
她試圖繞開他,但隻要一露麵,她就會被群情激奮的佰神信徒抓去燒死。
被綁在木架上,被火焰一點點吞噬身體的觸感,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像是全身的細胞都在哀嚎,眼裡喉嚨裡隻有燒灼的劇烈疼痛。
“我在救你們!我是在救你們啊”
她哭喊著,但無人理會。
在輪回中,她也被人背刺過無數次。
在一開始被背叛時,她還會覺得心裡像是被紮了一刀,但次數一多,她便感受不到憤怒,也沒有怒火。
被第一次背叛,會悲傷,會難過。
被第二次背叛,會憤怒,會不甘。
被第三次背叛,便開始自我懷疑。
直至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漸漸地,她已經數不清,她遭受了多少次欺騙和背叛。
被她救下的祭神聖女,在知曉她的身份後,果斷地向她捅刀。
被她救下的天災期部族,會毫不猶豫地,把毒雨的災禍源頭安在她的身上。
被她救下小型聚落,會主動把她交給第一部族,來換得一分一毫的生存資源。
“都是你害的!還要你救!”
“要是你這個玖神信徒死了!我們根本不會遭受災禍!”
這樣的聲音,比比皆是。
她很想解釋,說她死了也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因為一切都隻會重新開始,但根本沒有人信,他們隻想剝奪她生存的權力。
起初,她會自怨自艾,會想要像野狼一樣不顧一切地複仇,但很快,隨著次數的增多,她的心態已經越來越平和。
苦痛,傷痕,還未愈合的,過去的疤,無論是滲著血的,還是結了痂的,現在看到再一次發生,隻會彙成淡淡一句。
【我習慣了】。
……
天下之大,卻沒有她一處容身之所。
……
之後,她開始轉變策略,不再強求於存活到最後,她想尋找真相,想試試其他破局的方法。
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
她曾深入第一部族的地下室,翻閱趙衛東的家書,找尋外界實驗室的遺跡。
她曾試圖守候在黑牆附近,想等待一個外界人的到來。
她曾想勸說和她關係親近的方老師,請方老師相信她,可最終她隻是被蓋上了瘋子的標簽,迎接了方老師憐憫又無奈的眼神。
“唉……這孩子瘋了。”方老師會摸上她的頭:“彆害怕,茜茜,我希望你餘下的日子過得好一些,你就不要再提這些荒謬的事情了……”
最終,沒有人相信她。
一個人也沒有。
一個人的死亡,會帶來一個世界的輪回這種荒謬的事情,怎麼可能有人相信。
……
為了救這個世界,她去了很多地方。
她查閱書籍,走訪聚落,漸漸知曉了神明的來源三大要素“能量,信仰,權柄”。
她抓住過許多族民,用各種處刑的手段,強製讓他們說出各大部族的隱秘。
她利用輪回的信息差,掌握了很多人的把柄,用狠辣的威脅和折磨方法,讓他們投鼠忌器,不得不告知真相。
她的手段越發毒辣,性格越發冷厲,她從自閉內斂的,被放逐的小女孩,成長為了一個極其心狠手辣的狩獵者。
如同警覺的獵人,野性的狼。
她的折磨和剝皮手段一點一點成熟,她的殺人手法一點一點熟練,漸漸的,哪怕不動用玖神力量,她也可以通過獵人和陷阱的技巧,殺死一些實力遠勝於她的引導者。
因為她對這些人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們的性格、戰鬥方式、軟肋、家人……她什麼都知道。
她可以為了一點穹地的隱秘,屠殺整個村落,也可以為了得知更多的神明真相,硬生生燒死那些誓死不從的虔誠佰神信徒。
反正一切都可以重來,反正所有人都會複活。
那就讓她去做就好了。
隻要在最終成功的那個輪回,她不傷害任何人,那麼前麵的無數次輪回,走多麼遠的彎路,都值得。
這些人恨她、辱罵她、不理解她,沒關係。
隻要最終她能破除輪回那一切流言都會不攻自破。
就讓他們恨就好了。
既然獻祭生命力獲得的力量,無法讓她活到最後,她就隻能尋找最後一條道路成神。
……
但很快,她發現了這是不行的。
成神三要素之一“信仰”,她永遠無法獲得。
她去過第一部族,用她積累的知識,幫助人們開拓肥沃的土地,幫助人們製造便於農耕的機械,成為智者,想讓人們信仰她。
但她忽略了佰神信徒的固執。人們隻會接收她的知識,再將她視作“怪物”,根本沒人會信仰她。
她的結局,不是被封長殺死,就是被族民暗殺下毒而死。
後來,她開始試圖做慈善。她收留那些失去神智的引導者,庇護他們。
她以身飼虎,主動遮擋天災毒雨,她奮力保護族民,幫助他們重建庇護所。
但她依然會被視為異教徒,沒人會感激她。
她的結局,隻有被前來剿滅異教徒的人殺死。
人們的理念是無比固執的。
他們不可能信仰一個全身玖神氣息的人。
她不動用玖神的力量,就會被其他引導者殺死。但一旦動用玖神的力量,就會失去信仰,生命力耗儘而死,身上的玖神氣息也在下一輪回越發濃厚。
死循環。
她根本,打破不了這個局麵。
“……根本不行啊,我根本做不到啊……我明明是在救他們,可沒有人信我的……”
有多少次的瀕死,她哭著喊著這句話,迎來了下一次的輪回。
異教徒的身份,成為了她根本無法破局的根源。
“異教徒,去死啊!”
“死了重來?鬼才信你,就算有,那也是你異教徒的肮臟能力!”
“茜茜,識相的話,就找個地方去死,不要在這裡礙眼。你身上的玖神氣息,真是令我作嘔。”
“……”
她看過的悲劇太多了。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她都像是被狠狠紮了一刀。
所有人都在盼著她去死。
可沒有人知道,她死了根本沒有用。
要證明她說的話,隻有她去死,可她一死,證明的意義也不存在。
有多少次,她想哭喊。
為什麼
為什麼她賠上了那麼多條生命,卻隻獲得了一個無法打破的循環死結?
為什麼她苟延殘喘拯救至今,卻永遠隻能人們鄙夷和不解?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不能多給她一點解釋的機會和時間?
為什麼……
她的記憶在反複死亡間,一點點模糊。
她的神智,被異化和詛咒反複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