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輝書航輕聲對他說,像是一個肯定。
台下的貴族們,麵麵相覷,沒有一人敢說什麼。
他們沒有彆的選擇,隻能朝著台上的奪位者俯首稱臣。
皇係血脈隻有兩人。
當聖啟死後,身為大陸聖師的欽望就是他們下一任的統治者。
……哪怕傳言說欽望從小就沒有戰鬥力,但從剛才的場麵看,他明顯戰鬥力不低。
在輝書航首先拎起裙擺,行禮過後,所有的貴族,也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朝著台上的新任陛下跪拜。
“——欽望才不會當你們的陛下!”
單雙立刻出聲,擋在蘇明安麵前:“革命軍將要占領這裡,以後便是革命軍的天下,我們才不會推選出什麼王,你們這些思想腐化的貴族,彆以為還想繼續你們腐朽的統治!”
輝書航看著眼淚還沒擦乾淨,整張臉都是一灘水的單雙,輕輕歎了口氣。
而後,她伸出了手。
金色的光芒炸開,將她白皙的麵頰照得無比神聖,那宛如凝脂的臉沐浴著漫天光華,冷淡沉穩的氣質,帶著令人窒息的獨特美感。
她側頭,逆著光,長長的睫毛於一片光色中趨於透明。
“嘭!”
與之前相似的,還沒來得及站多久的貴族又“撲通撲通”被壓了下去,與此同時的,便是城外正一片激烈戰鬥的玩家和士兵們,也紛紛情景再演。
【紮西白姆:特麼的,梅開二度!】
【呂平蘋:又整了什麼幺蛾子,內城到底在乾什麼……我又直不起身來了……】
【馬洛:老天啊,剛才不是說第一玩家殺了正軍最高統治人嗎,現在怎麼又來一遍?】
【井樂池:真的牛,我們還在外麵撿貢獻值,第一玩家直接衝到人家老家把最高統治者砍了。】
【維克:不知道論壇噴蘇明安的在想什麼,我從來不覺得他的成功是運氣,現在是很明顯的證明。】
【王與山:你們聊,我還在種田,但我特麼剛在地下澆完肥……】
【瓦連京:謝邀,剛從冰湖裡爬上來,正準備乾酒,直接給我酒瓶子整碎了。】
【奧利弗:這又是什麼情況,有人溜進內城看過嗎?有玩家扮演的內城npc嗎?】
【安田哲:彆提了,內城之前被清洗過一遍,幾乎都沒玩家了。】
【……】
單雙身形猛然一抖,而後,她那挺直的脊背有些彎了,但仍然堅強地站在原地。
“輝書航。”蘇明安說:“聖啟已死,你還要聽命於他嗎?”
輝書航的睫毛微微顫了,而後,她看向他,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不。”輝書航說:“正是因為陛下死了。”
她望著他,語氣沉重:“……所以才必須需要您了。”
蘇明安還沒回答,便看見地上聖啟的屍體上,忽然冒出一股黑氣。
這黑氣,與之前許安娜死後冒出來的黑氣極為相似,但這黑氣要渾濁深沉得許多,幾乎要凝為實體。
蘇明安立刻去躲,但沒能躲開,黑氣猛地一下鑽入了他的身體,很快就沒有痕跡。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驟然升騰上來的撕裂感,這感覺在上台時他就經曆過一次,現在更加明顯,似乎有一雙手在從身體裡麵向外抓撓,要將他的身體撕扯成兩半一般。
他伸出手,看見指尖處,似乎有著什麼銳利的東西正要破體而出。
“有些事情我們一直沒有告訴您。”輝書航說:“其實我們今天要做的,是一個儀式。”
蘇明安忍著痛苦,抬眼看著她。
“一個,能夠降低整片大陸惡意濃度的,偉大的儀式。”她說:
“這個儀式,需要獻祭那些攜帶著惡意的人——雖然我們知道您是最大的攜帶者,但其實,大陸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會或多或少有所攜帶。
能力者因為覺醒,被驅散了惡意,但那些沒有能力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點惡意,聚攏起來,便構成了一片大陸的惡意……而後,才有了如此劇烈的魔獸狂潮。
我們原先想著,是獻祭您,讓您這個最大的惡意被排除,整片大陸的濃度降低後,我們還能苟活一段時日。
但是——”
她輕輕上前,一步一步踩在階梯之上,長裙曳地。
“您打動了我們。”她說:“所以,我們決定換一個方法。”
蘇明安緊了緊手。
就在輝書航對他告知一切的時候,一切劇情在他腦海重演,一切線索開始串聯……
像推倒多米諾骨牌一般,他甚至能幻聽到腦海裡一聲聲骨牌倒塌的聲音,它們連成一片兒,從頭串聯到尾,每一片都在告訴他真相。
——他終於明白在這一周目,聖啟沒有來親自找他的原因了。
因為他真正研究出了天賦血脈覺醒法陣,且為改良版。
在法陣的喚醒下,那些身上原本含有惡意的鎮民,都成為了能力者,他們身上的惡意不再會和魔獸相呼應,也不會再帶來任何災難。
如果,將這個成果傳遞下去,傳遍整個大陸——所有人都將成為能力者,他們身上都將再也沒有惡意。世界災厄的源頭,也會被完全抹除。
【他真正改變了這個世界】。
“那你為什麼又要讓我回來呢。”蘇明安低聲說。
“……因為,我剛才所說的,並不是全部。”輝書航看著他,眼神含著哀戚:“現在便告知您,我們今天真正選擇的方案吧。”
蘇明安胸口沉沉的。
在身體湧動進聖啟身上那股黑氣後,他隻覺得全身都在疼,無時無刻都在疼,就連天光照在他身上也覺得不適,就像幽鬼見了陽光一般,全身難受。
“因為想讓您活著。”輝書航說:“——所以,為了替代您,為了降低大陸的整體濃度,我們必須要尋找彆的,和您對等的犧牲品去填。”
“那是誰?”
“我,預言者許安娜,內城的所有貴族,外城的無能力者,以及……”
她的目光緩緩下沉。
蘇明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您知道嗎?”輝書航突然說了一聲,忽地就轉了個話題:“其實惡意,是可以在血親之間被轉移的,您小的時候,血脈裡其實是有能力成分的,您以前並不是廢物。”
蘇明安大口地呼吸著。
那股黑氣湧入後,他隻覺得連汲取空氣都有些難。
而聽了輝書航突然冒出來的話時,他隻覺得,全身都像是有雷將他劈中了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剛才,在他還未出劍時,聖啟輕聲對他說的話:
……
【欽望,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能出殿嗎?】
……
他明白過來了。
“聖啟陛下他……其實一直希望能救下你。”輝書航說:“在得知您擁有惡龍的血脈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其移植到了他自己身上——代價是,陛下必須整日在殿內,壓製身上的血脈,不能再見到一點光。
陛下以前非常喜歡外出……他喜歡在大陸遊曆,也喜歡巡視國度,改善人們的生活,但很快……他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她說著,雙手合十,語氣虔誠:
“您還記著大殿裡二樓的落地窗嗎?那透進來的其實不是真正的光,隻是因為陛下喜歡,我才為他營造了一個投光法陣。
不過,也正是這樣,因為陛下分擔了您身上的惡意,您才能平安活到了第十八年……不至於過早死去。而後,讓我們見證了,您口中所說過的,【真正的未來】。”
“他還是要我死。”蘇明安說:“如果欽望沒能研究出覺醒法陣,聖啟還是會選擇送他上祭台,並不是因為他憐惜欽望,就可以決定他的命運。”
“是這樣。”輝書航說:“但您是不是沒能理解一個點。”
蘇明安注視著她。
小蘿莉酒紅的眼眸醞釀著一層淺淡的光澤,在望向他時,那積蓄已久的情緒,似乎隨時就要爆發而出。
“……主動轉移了惡龍血脈的陛下,以及在您與陛下身邊長久服侍,而主動分擔了惡意的我。我們兩個,也是大陸中,最大的惡意。”
胸口升騰起劇烈的膨脹感。
蘇明安捂住胸口。
在忍受著那股黑氣帶來的痛苦時,在這一刻,所有的線索已經在他腦海裡全部展露完畢。
許安娜是預言者,即使她擁有能力,由於長期居於正軍駐地,她身上也會有著積蓄的惡意。
當她死後,她身上負擔著的惡意洶湧而出,便化成了黑氣,雖然不濃厚,但確實實質化地存在。
聖啟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