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浪潮已經鋪滿了整個正麵。
而後方的萬民軍軍卒卻還彷佛無窮無儘一般。
背負著雪白色負羽的萬民軍騎士高舉著兵刃,呼喊著萬歲,策馬肆意的奔馳在南京外的曠野。
“鳳陽來信,萬民軍已經放棄鳳陽,隻留孤軍三萬結營固守,餘眾皆已南下。”
黃得功登上城樓,雙手抱拳向著盧象升行了一禮,為盧象升帶來了城外的消息。
“塘馬回報,南京城北渡江萬民軍已達十五萬之眾……”
雞鳴山之戰後,江北所有的營鎮都被盧象升召回了江南。
如今不僅僅攻守之勢更替,強弱之勢也已更替。
叛軍勢強,官兵勢弱,分兵隻會被各個擊破,聚集兵力還有一戰之力。
盧象升神色凝重,目光深沉。
如今南京城內,諸鎮之兵不堪大用。
真正能夠依仗精銳,隻剩下了黃得功所領的八千勇衛營殘兵。
其餘諸鎮,能堪戰者隻有總兵牟文綬與劉良佐兩人部曲。
然而劉良佐自持兵強馬壯,竟不聽調派,不肯入南京,屯兵於江寧。
所幸總兵牟文綬忠誠持重,還算體國。
依靠著黃得功和牟文綬兩人,盧象升這才勉強控製著南國諸鎮的兵馬。
“江寧的戰況如何?”
盧象升目視著遠處的萬民軍,詢問道。
除去北麵自瓜洲渡河的萬民軍外。
威脅南京的敵人,還有從西麵渡河而來的張獻忠。
而想要從西麵威脅南京,繞不開的地方,就是江寧。
劉良佐心懷他意,屯兵江寧不入南京,不想張獻忠和萬民軍合流一處,共謀南京。
江寧從原本的安全之地,成為了首當其衝的關隘。
聽到盧象升詢問在江寧的劉良佐,黃得功麵色不由的憤怒了起來。
黃得功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甕聲回答道。
“劉良佐於今日午時已棄江寧……逃奔南方而去……”
盧象升神色仍舊如常。
劉良佐的逃遁,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江寧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保住。
本來僅僅是需要麵對萬民軍,就已經是足夠的艱難。
又加上十數萬的大西軍兵馬,南京都難以守住,更何況是小小的江寧。
“劉良佐竊據總兵之位,欲效左良玉之事,但卻無左良玉之能,膽若鼷鼠,庸碌無能,敗逃實屬正常。”
其實盧象升想要斬殺劉良佐以正軍法。
但是因為有陳國威、張奏凱兩人前車之鑒。
孫傳庭、楊嗣昌以尚方劍斬其首級,儘收諸鎮將校之軍心,威壓一方。
所以劉良佐極為小心自己的安全,派遣傳令的使者甚至連軍營都進不了。
劉良佐不進南京城屯守於江寧,也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全。
盧象升心中無奈,劉良佐要走,他根本攔截不住。
與孫傳庭和楊嗣昌所處的情況不同,他的麾下沒有陳望,也沒有曹變蛟。
沒有可以授予尚方劍的對象。
黃得功雖然勇武也有膽氣。
但是絕不可能像陳望、曹變蛟一般完成使命。
昔日陳望入營以尚方劍斬殺陳國威,陳國威麾下親衛反抗,又殺一百七十三人。
陳望親自格殺軍將十七人,儘誅陳國威麾下親信。
薊州鎮兵為之膽怯。
曹變蛟昔日殺張奏凱,更為粗暴。。
曹變蛟入營持刀於中軍帳中格殺張奏凱,殺其親衛十三人,割其首級,提頭出營,營下諸將竟不敢抬頭相視。
盧象升不認為黃得功有這樣的本事,能夠成功斬殺劉良佐,同時壓服劉良佐麾下的那些的軍將,
劉良佐在於不在,動搖不了大局。
能夠挽救南京危局的,自始至終,都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如今正在領兵進攻鳳陽的陳望。
而另外一人,則是如今任為福建總兵官的鄭芝龍。
“鄭芝龍到什麼地方了……”
陳望那邊的情況複雜。
到達南國這麼久以來,盧象升怎麼會對南國的情況沒有了解。
陳望麾下兵強馬壯,實質上已經完成了割據,隻是名不正言不順而已。
孫傳庭的身死,使得督撫地方大權旁落。
陳望借平賊將軍之名,正在逐漸接管援剿諸鎮之權,甚至於地方管理之權。
“福建水師已至鎮江府東,隻是……”
黃得功神色躊躇,顯得有些遲疑。
“隻是什麼?”
盧象升眉毛微挑,問道。
“鄭芝龍來報,於江岸遭遇萬賊軍炮火轟擊,艦隊損失頗重,難以逾越,拔除敵軍火炮陣地尚需時間……”
盧象升的神色幾經變幻,神色越發的陰鬱。
“鄭芝龍……”
盧象升的聲音低沉,目光森然。
鄭芝龍這個福建總兵做的事情,他如何不清楚。
鄭芝龍手底下的戰船實力強勁,橫行海外,稱霸沿海。
萬民軍手底下有多少能用的火炮,這些並不是秘密,從曆次的作戰之中便能探查的清楚。
邳州之戰,萬民軍幾乎調集了所有的火炮對著邳州狂轟濫炸。
萬民軍中紅夷炮僅有五門,重發熕也不過隻有三十餘門。
鄭芝龍手下的福建水師,主力戰船上一艘便有大小火炮十數門。
而且聽聞除去一般的福船和趕繒船外,鄭芝龍所領的福建水師,還有更大的鳥船以及西夷戰船。
這些戰船上都裝備口徑極大的火炮,任何一艘船都裝載著三十門以上的火炮。
正是因為擁有著這些戰船,才使得鄭芝龍能夠稱雄於海外。
萬民軍僅憑這麼一點的火炮,想要真攔住福建的水師,無疑是癡人說夢。
理清楚這些問題,那麼福建的水師之所以現在被萬民軍攔截在鎮江府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一切,都不過是鄭芝龍的借口罷了……
……
鎮江府東,江麵之上,無數旌旗招展。
水波翻騰,江風狂亂,拂過了無數舟船,卷起了無數的帆幟。
獵獵的響動聲在鄭芝龍的耳畔回響。
鄭芝龍內穿鎖子甲,外穿罩袍,一身戎裝,於船首甲板處負手而立。
長江雖廣,但是卻仍遠不如真正的海洋。
“父親!”
鄭芝龍眉頭微蹙,轉頭向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來人正是他的兒子——鄭森。
“南京告急已久,我軍已經掃清敵軍據點,為何還不向前!”
鄭森神色焦急,急聲詢問著。
鄭芝龍神色微沉,站在一旁的鄭芝豹當下上前,攔住了鄭森。
鄭森還想再問,但是當看到鄭芝豹緩緩了搖了搖頭,最終也隻能是低下了頭,止住了言語。
江風驟急,帶起嘯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