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沈梅誠心誠意的請求,李遊十分……沒有貿然答應。
他表麵作沉吟狀,說:“我需要知道你弟弟的詳細情況。”
當然,其實李遊心裡對沈梅的弟弟俊熙的各種情況都很清楚。
六年之前,俊熙就在直升機墜落事故中失去了四肢,是靠著病毒的能力吊著一口氣,支撐到了傑森等人把他救出來。
傑森和瘋狗小隊是違抗了威爾森的命令,在撤離途中擅自降落救人的,卻因此在之後爆發的生化危機中被儘數感染。
而對於他們的救命之恩,俊熙也選擇了放棄自己獨活的機會,把身上攜帶的抑製劑全部給了他們,讓瘋狗小隊得以幸存。
拋去立場、對事不對人的話,那傑森和俊熙雙方都當配得上一句“是個男人”的評價。不過……
這且不提,俊熙因為把抑製劑全部給了瘋狗小隊,他自己雖然靠病毒的能力苟了下來,卻也在最後因為病毒的暴走而變異。
當那時擔任通訊員的沈梅聽到報告,偷偷跑到瘋狗小隊休息的地方時,見到的已經是躺在裹屍袋裡,嗜血瘋狂的喪屍了。
之後的事情就如之前所說,沈梅和瘋狗小隊都成為了威爾森的棋子,但他們共同隱瞞了俊熙的事,並且通過沈梅爺爺的人脈,把屍變的俊熙運回了魔都。多年以來,兩人的爺爺允恩,一直在依靠各種高科技儀器維持著俊熙的命。
救回俊熙是他們全家人的期許,可那如今也近乎奢望。
事到如今,沈梅也是沒辦法了,才會來尋求李遊的幫助。其實她內心也明白,以俊熙的身體狀況,想救回來基本是不可能了。因為……
聽到李遊問起弟弟的狀況,沈梅又猶豫了一下,才說:“比起我口頭解釋,不如你自己看看吧。”
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李遊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遊已經猜到她要讓自己看什麼了,也不囉嗦,起身跟了出去,裡昂也跟在他後麵。
三人來到那黑色麵包車後方,兩名保鏢隨即拉開了車門,露出了其中的景象。
麵包車內已經被改裝成了一個臨時的小型病房,病房內擺放著各種李遊都看不懂的高科技儀器。兩個醫護人員正在隨時監控著儀器上的數據,而在這“病房”中央,躺著一個幾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那個人身穿病號服,厚厚的被子把他的身體大部分都遮蓋住,但還是能看出他的身形非常的短小。
而他的頭部露在外麵,那頭顱上已經沒了人的模樣。他的右腦缺了一大塊,一根根似是樹枝、又像結晶體的增生物從缺口邊緣探出頭來,野蠻生長著。他的左腦則是毛發儘失,皮膚下也有類似的增生,但還隻是稍稍探出了頭。
他的雙眼已經消失,裡麵依舊是塞滿了結晶狀的增生物,嘴大張著,口中偶爾會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他的頭頂、脖子、身體上,接滿了各種電極、軟管,連接著周圍的各種儀器。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不會懷疑,一旦離開這些儀器,俊熙就會立刻死去。
李遊對俊熙的情況早已知曉,但看到這幅場麵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裡昂更是震驚不已,忍不住開口問道:“他這個樣子,經得住長途跋涉嗎?”
沈梅自從車門拉開後,就在一旁默默流淚,此刻聽到裡昂問起,她才抹了抹淚水,回答:“隻要連接儀器,有營養物質供應,俊熙的生命體征還是比較穩定的,隻是恢複實在是奢望……”
說著,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我和爺爺聊過了,我們一致覺得,你們這邊可能就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如果特拉塞弗能治愈俊熙,那以後我爺爺願意全力支持你們,我也願意聽從你們的任何安排!
“如果連能夠治好傑森和比爾的你們都沒辦法……那這就是俊熙的命。到時候與其讓他像這樣半生不死地苟延殘喘,我們寧可讓他作為‘證人’站出來,幫助揭發威爾森的罪行,讓他身上的慘劇不再重演!”
聽到這話,彆說裡昂,就連李遊都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驚訝。
倒是沒想到,沈梅和她爺爺允恩竟然還能有這般決斷?
知道可能沒救是一回事,但是能舍得下、堅定決心,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
李遊由此倒是對沈家改觀了一點。他之前純粹是把沈家當成自己計劃的一部分,公事公辦地對待的,但現在對方展現了誠意和格局,那他自然也不能再按之前的計劃行事了。
所以他也拋開了原本準備好的一堆繞圈子套話,稍加思索後,直截了當地道:“你弟弟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們隻能說……儘力!”
“其實關鍵在於,隻看他這被病毒侵蝕的肉身的話,修複都不是不可能,但他的大腦、本人的意識還存不存在,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沈梅聽了李遊的前半句話,本來懸著的心都差點直接死了,畢竟醫生都跟伱說“我們儘力”了,那治愈的可能性有多高還用問嗎?
不過李遊後一句話,卻讓她眼裡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有的有的!”她急切地抓住了李遊的手,“我爺爺每天晚上都會給俊熙讀故事書,他有時候是有反應的!你們隻要把他的身體治好,他一定能,一定能……”
沈梅說不下去了。
李遊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也沒多說。聽故事有反應不代表俊熙還有意識,在李遊看來,那更可能是喪屍本能覺醒,因為聽到了人聲在找肉吃……
但這話肯定不能跟沈梅說的,不然李遊怕她直接嘎過去,所以隻道:“我會儘快聯係我們這邊的專業人士,請他們幫忙判斷。”
沈梅也已經隻能點頭了:“好……好!”
她恢複了一下情緒,招了招手,兩名保鏢就把車門重新關上,回到前麵發車,把車挪到了三層小樓的後院裡去。
而李遊說:“走吧,我們先進去。”
秘密部門的這個分部位置偏僻,街道上白天也沒什麼人,何況深夜。不過為了避免被盯上,還是要小心點。
三人回到屋內後,剛好傑森和克萊爾正一前一後地從樓上下來。傑森這次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自從知道比爾還活著、而且治愈有望後,他的擔心就去了大半,今天再見到他本人,更是基本徹底安心。
所以他也恢複了以前的人設,一臉嚴肅、麵無表情。不過嘴角那點笑意是怎麼都壓不住的。
看見李遊三人一同進來,傑森再跟沈梅對望一眼,也就知道了他們商談的結果,倒也為這個盟友稍稍鬆了口氣。
傑森其實也不覺得俊熙還有救,但起碼給沈梅一點希望也是好的。
五個人在客廳中重新聚齊,傑森跟沈梅小聲交流兩句後,就站出來說:“我們現在都相信了貴方的誠意和能力,也願意支持你們。所以我也想問問,拿到威爾森的罪證之後,你們打算怎麼做?”
李遊看了看他們倆的表情,說:“當然是揭發出來……不過具體用什麼樣的方式,我們可以慢慢討論。畢竟不光是你們,我們這邊也還沒有拿定主意。”
他說著,笑著看了一眼裡昂,裡昂這才明白,原來李遊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考慮。
裡昂倒是有些慚愧了:“我確實也想問這個,倒是被你先說出來了。”
李遊則說:“關於最後如何公布的問題,之後細說即可。現在,我們可以先做另一件事。”
在場眾人都知道,李遊指的是審問那個家族人士,傑森和沈梅因為對三聯公司和家族的插手都不知情,就更想了解其中的經過,於是紛紛點頭。
所以眾人當即下了地下室,還好這裡的地下室經過擴建還算寬敞,不然都難擠下這麼多人。
一來到地下,裡昂、傑森他們就看到那個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的男人。
傑森雖然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沒被綁起來,卻也不含糊,當時就問:“他還沒屈服嗎?要不要讓我試試,我對審問也略有研究。”
那個男人聽了這話,立刻瘋狂搖頭。李遊則說:“沒必要,他已經從了,隻是我們之前一直沒問而已。”
聽到這話,男人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是啊,我明明早就說了我招,但是你們不問啊!一來就給我注射病毒,沒有你們這麼審問的啊!
傑森也是一愣,才注意到,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身上沒什麼傷,但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意誌。
於是傑森和沈梅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安靜地坐下了。雖然李遊讓他們來旁聽,但顯然不會把主導權交給兩人,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的。
李遊對於他們的識進退也很滿意。這兩人如果最後加入己方,雖然不能像裡昂、克萊爾、吉爾他們一樣朋友相處,但也會是非常省心的工具人。
所以李遊來到男人麵前坐下,緩緩開口:“接下來,我問,你答。”
男人連連點頭,但眼珠子卻微微轉了轉。
自己雖然被注射了病毒,這是最恐怖最直接的控製方式,但同樣也不能保證絕對的忠誠,傑森不就是個例子?所以接下來,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就可以好好想想了。
但李遊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聰明,也不多說,轉頭對一旁的艾吉頷首示意。
於是艾吉來到李遊身邊,“啪”地打了個響指。
男人隻是一愣,然後立刻就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李遊隨即問道:“你在被我打暈前,喊了一句‘我是家族的人’。先說說這個吧,你在家族裡是個什麼角色,又把我當成誰了,才會這麼說?”
男人暗暗叫苦。早知道這人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他喊那一句話乾嘛?
他腦子轉了轉,正要編個什麼借口出來,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控製不了身體,一張嘴更是不聽使喚,直接開口,吐詞清晰地說道:
“我是家族裡的一個普通成員,得到命令來接手這邊的研究中心。這座研究中心名義上隸屬於海貝製藥,那是一家表麵上有那個國家的著名企業入股的公司,實際則是被三聯公司完全把控。
“‘家族’近來在與三聯公司的製藥部門商談合作,威爾森算是中間人。但是他現在死了,所以家族和三聯製藥聯係後,取得了這座研究中心的控製權,我就是來負責接收的……”
男人越說,心中越是驚駭。他完全沒想把這些機密告訴對方,可身體甚至大腦卻不受他控製,把所有的事都竹筒倒豆子一樣全交代了。
他嘗試抵抗了一下,卻發現那根本是毫無作用,眼中不由得露出絕望之色,但嘴上還在不停地吐露情報。
李遊一邊聽著,與自己的猜想相互映證,同時也笑著看了看艾吉。
理所當然,他之前給男人注射的不是生化世界的本土病毒,而是消逝的光芒世界帶回來的特產哈蘭病毒。
特意等一段時間,也是為了讓病毒徹底占據男人的身體。被哈蘭病毒深度感染的人,是絕對無法反抗艾吉這位夜魔女王的。
等男人的講述告一段落,李遊點了點頭,又問起了下一個問題……
——半晌後。
把自己所知的全部情報都交代出來了的男人,已經癱在了椅子上,雙眼無光。他知道,自己交代出來了這麼多東西,那就算這群人把自己放了,以後一旦事發,自己也是死定了,因此不由得徹底絕望。
李遊等人也沒理他了,而是在一旁圍成了一圈,討論著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情報。
男人不愧是家族的正式成員,比萊恩那個大頭兵強多了,交代出了許多有價值的東西,也為李遊等人解答了不少疑惑。
根據男人的交代,李遊確認,這次的事件,大體上跟原劇是一樣的,但背景卻變了不少。
原劇世界觀,威爾森跟三聯公司互相合作、互相利用。他是借助三聯公司的強化病毒製造出來的士兵立下功勳,才最後爬上了國防部長的位置,而三聯公司也通過他獲得了大量的生化兵器實戰數據,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種便利。
而威爾森在原劇裡一直嘗試挑撥格拉漢姆總統對那個國家采取強硬態度,推動米國在潘南斯坦駐軍,原因也相對單純,他其實就是隻是為了借此打開自己的“身體強化藥劑”在米軍中的市場,借此攫取利益。
不得不說,跟某些因為個人的扭曲感情、神必理想,就想毀滅世界的反派boss比起來,威爾森竟然反而沒那麼抽象,甚至還顯得有幾分單純不做作。
原來隻是為了錢和權啊!你早說嘛,搞得跟真的一樣。
但這是原劇的背景,這個世界卻有所不同。
在這個世界,威爾森和三聯製藥依舊“合作無間”,也一起策劃了挑唆總統的計劃。但這甜蜜的二人世界裡,卻有第三者橫插一腳。
——家族。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原世界裡沒有插手此事的家族,卻暗中聯係上了威爾森。
家族這一代的主事者德雷克·西蒙斯本就在米國軍方任職,再加上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威爾森這種外來戶其實才是異類,在有心人眼裡十分紮眼。
所以對威爾森而言,家族提出的合作著實讓他有些心動。
身為國防部長的他,對於家族這一隱藏在米國政府背後的古老勢力,也是有所察覺的,也知道能夠與家族搭上線的話,對他的從政生涯大有好處。
於是乎,威爾森開始跟家族勾勾搭搭,但對於家族提出的,希望能跟三聯公司建立聯係的要求,卻也斷然拒絕。
威爾森很清楚,自己對於家族的價值,一在國防部長身份,二在與三聯公司的合作關係。相比之下,後者還更重要。所以他可不會輕易拋出自己的底牌。
然而無數曆史都告訴我們,想腳踏兩條船多半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家族可不是好打發的,既然威爾森沒有表現出誠意,那家族也不顧及他了,自己走其他渠道聯係上了三聯公司,開始商談合作。
——一句話總結就是三角戀,很煩人的那種。
他們三方互相試探,互相提防,一團亂麻。家族甚至還趁有一次威爾森去看牙醫的時候,給他的假牙裡塞了一個發信器,能在一定範圍內進行定位,以及監測他的狀況。
也正是因為李遊當時一把火把威爾森燒得灰都不剩多少,家族那邊的接收器發現信號突然中斷,才會認為威爾森已死,於是決定延續跟三聯公司初步談成的合作,推動格拉漢姆總統“展現強硬態度”。
包括這個男人,他被派過來接手這個研究基地,也是為了在關鍵時候——總統於空軍基地儀式上演講的時候——釋放這些實驗體製造恐慌,最後把黑鍋扣在那個國家身上。
結果男人才剛到這邊,就跟過來收尾的李遊三人撞上了,隻能說是命該如此……
家族和三聯製藥的計劃本來進行得好好的,結果反複出岔子。先是賠進去一個大頭兵萊恩,接著又賠進去一個正式成員和一座研究設施,屬於是虧慘了。
這些就是有了男人的自曝後,李遊總結出來的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他之前好奇的很多問題也由此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