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會等到現在。
可張安平的話卻如當頭棒喝。
如果是故意為之呢?
仔細思索一陣後,戴春風覺得不排除這個可能——如果林楠笙有問題,那他們所有的推測就全都是錯誤的。
可是,可能嗎?
戴春風凝視張安平:“你怎麼想?”
“我想將林楠笙帶在身邊。”
“這麼自信?”
“他如果有問題,接下來的事,即便是他處於靜默期,也絕對會主動行動,隻要他有問題……”張安平逐漸息聲,但目光中濃烈的殺氣卻是怎麼也無法忽視的。
“你看著辦吧——好了,審查的事可以停了,這些人你可以暫時放過。”
戴春風教導道:“情報這一行,沒有太多的巧合,如果有,八成是有問題的,如果下次他們還能跟共黨扯上關係,不管是不是無辜的,他們都該死,明白吧?”
這也是戴春風一貫的做事風格。
臥底,其實是最不好查的,如果臥底靜默,基本就查不出來,隻有不斷的活動才容易逮到蛛絲馬跡。
可能做臥底的,又有幾人是會被經常啟用的?
甚至往往逮到的時候,臥底也有無數的“證據”證明自己無辜。
那怎麼辦?
戴春風的應對方案是:
如果幾個人在某一次事情的懷疑名單中,下次出了事情,誰又出現在懷疑名單中,那就抓人、大刑伺候!
這樣做,十次裡麵起碼有九次落空。
但是,落空的九次真的是落空嗎?
要知道地下黨的嘴,有時候硬的離譜!
說到底,這就是寧可錯殺也不可能網漏的另一種用法,雖然會涉及到無辜,但相比內奸造成的損失,區區幾條人命,在視人命為草芥的特務機構,真的不算什麼。
張安平默默的點頭。
戴春風笑著起身拍了拍張安平的肩膀: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仁不從政——一行有一行的做法,你啊,總是想將事情做的完美。”
“可咱們這一行,尤其是涉及到內部反諜的時候,哪能做的完美?”
“去休息吧,好好睡兩天,然後去自己該去的地方。”
戴春風說罷便走,隻餘下張安平怔怔的呆在原地。
直到戴春風消失,張安平臉上才出現了一抹一閃而過的輕鬆。
延安諜網覆沒,他做了無數的掃尾工作,無數的撇清工作。
給人的感覺是非常的拖延,嗯,俗稱水字數。
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戴春風,一個執掌軍統多年的特工之王,無數的軍統特工臣服於他的腳下。
儘管戴春風是張安平的表舅,儘管張安平被戴春風視作接班人、並按照接班人培養,但張安平敢大意嗎?
不敢啊!
戴春風剛才教導張安平的話,張安平早就通過對戴春風的行事準則有了猜測——麵對這種心狠手辣的果決處事之道,沒有臥底可以在戴春風麵前犯兩次錯誤。
張安平不敢賭自己會不會被特殊對待。
……
戴春風在西安沒有待多久就匆匆離開了,離開前張安平在夢鄉中,他便沒有打擾,隻是讓王守義轉告張安平:
“不要瞎忙活了——正事要緊!”
戴春風口中的“正事”,自然是張安平之前就領好的任務:
破壞美國對新四軍的軍援。
張安平美美的睡了一下午外加一個晚上後,於次日早早的神清氣爽的“詐屍”。
被手下叫醒的王守義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請示:“張長官,審查的事……”
“叫停吧——我這裡有個名單,你讓人處決了,剩下的人,我會帶他們走。”
被老戴“教導”了一番的張安平今日格外的果決。
聽到瘟神要走,王守義暗暗的長舒一口氣。
終於要走了,這瘟神,禍害了重慶,又跑西安來禍害他——天知道這十來天他王守義是怎麼過的!
隨著命令的下達,被折騰了十天的特工們也都輕鬆了,負責審查的特工們累,被審查的特工日子也難過啊!
現在,終於雲開霧散了。
這一行人數過於龐大了,其他特工自然不能乘坐飛機,張安平安排人護送他們前往三戰區後,於下午搭乘飛機起飛,率先前往三戰區。
伴隨他的差不多都是原班人馬,其中隻多了一個“生”麵孔。
林楠笙。
坐在飛機上的林楠笙,雖然沒有人搭理他,但他卻一臉的輕鬆,一副終於被審查結束的樣子。
但他的心裡卻沉重的一塌糊塗。
對其他人來說,考驗結束了。
可對林楠笙而言,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林楠笙餘光掃過閉目假寐的張安平,心說:
接下來,才是……關鍵啊!
……
飛機抵達了鉛山的機場,三戰區監察處處長盧耀輝屁顛屁顛的過來接機。
看到張安平下來,盧耀輝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張長官。”
麵對獻殷勤的盧耀輝,張安平故作客氣道:
“盧處長,以後你我皆為同僚,長官之說,萬不可再提。”
盧耀輝立刻神色一肅:“張長官,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是我盧耀輝的張長官!盧某此言發自肺腑,絕無虛言!”
張安平做感動狀:
“有道是路遙識馬力,日久見人心!”
“耀輝兄真情,張某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盧耀輝立刻擺出一副“做小”的姿勢:“張長官萬不可如此……”
兩人就在這演了起來。
其實在張安平被擼去了京滬區區長的職務後,盧耀輝就琢磨:
姓張的這是失勢了吧?
三戰區情報處長雖然比監察處長高那麼一級,但不像過去那樣碾壓,盧耀輝自覺到了自己可以平視張安平的時候——結果他還沒怎麼嘚瑟起來,張安平就接連處理了幾位軍統乾部,甚至還有一人是老資格的上校。
盧耀輝立刻意識到處長跟處長是不同的,張安平這個處長的含金量遠高於他,立馬就老實了起來。
這時候想起得知張安平被貶職後他無意中乾過的幾件事,盧耀輝慌了,所以在得知張安平回三戰區後,就屁顛屁顛過來表忠心了。
見張安平表現出一副和煦的樣子,盧耀輝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來了。
在盧耀輝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情報處的駐地。
……
稍微安頓之後,張安平喚住林楠笙:
“林楠笙,你跟我進來。”
林楠笙雖然有準備,但此時此刻卻仍舊感到頭皮發麻。
他做提心吊膽狀,亦步亦趨的跟上了張安平,來到了為張安平準備的屋子中。
林楠笙再次做出羞愧狀:“老師,學生……”
張安平含笑看著自己的這個學生,幽幽的指著不遠處的桌子,道:
“屋內的布置不錯,可惜就是缺少一盆君子蘭。”
君子蘭?
三個字立刻觸發了林楠笙腦海中銘記的關鍵詞。
但是,但是林楠笙卻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麵去想,而是小心道:“老師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我改天給您準備一盆。”
張安平笑吟吟的看著林楠笙:
“你應該問——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
林楠笙隻覺得心中冷意颼颼,但還是順從的問:“老師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
“垂笑君子蘭吧,從種子到開花,動輒需要八到十年甚至更久。”
林楠笙隻覺天塌了。
剛才,他還帶著僥幸,認為張安平說“你應該問——您喜歡什麼品種的君子蘭”是歪打正著。
但後麵一句話中添加的“動輒”兩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確實是他跟上級的接頭暗號,現在暗號被張世豪所知、並且由他問出來,那就隻有一個解釋:
上級被捕且全撂了!
矢口否認?
還是……
林楠笙淡笑一聲:
“是我。”
他選擇了坦然。
既然張安平已經說出了隻有三人知道的暗號,那他扛著又有何用?
索性乾脆些吧!
張安平失笑,甚至於笑出聲來。
林楠笙接頭暗號的回答,可不是“是我”這兩個字。
他說“是我”,不用懷疑,是必然誤會了。
但這笑聲在林楠笙聽來,卻仿佛是張安平在嘲笑他自己——信任的學生竟然是地下黨!
於是,林楠笙做出了回答,傲然的回答:“老師,我最後喚您一聲老師——道不同不相為謀!”
張安平止住了笑聲,笑眯眯的看著林楠笙,輕聲道:
“我好像記得首長告訴過我,他交代過你,隻要說出這套暗號,就是你的上線吧?”
這句話一出,林楠笙徹底的愣住了。
首長,確實是這麼說過。
他驚詫的看著張安平。
張安平笑眯眯的看著林楠笙。
他眼中沒有殺氣,隻有笑意,善意的笑以及一抹不易察覺的捉弄。
有時候看這些聰明人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他張安平是同誌,確實挺有趣的。
但有時候,也挺悲傷的。
林楠笙愣了許久:“老師?”
“嗯?”
“您……”
張安平嗬笑一聲:
“你入黨的時候,你的介紹人……保密,對吧?”
他指向自己:
“你的入黨介紹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