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貓則滿意了,邁著輕快的小碎步,跟上了宋遊和馬,最後再停步回頭看他們一眼,便小跑著過了轉角了。
“你呀……”
宋遊搖頭微微笑。
仔細想想也有妙趣——
也許今日過後,自己和三花娘娘也會成為彆人口中的故事。多年之後,甚至數十年後,現在的這群小孩兒都已經老了,也許還會在一群頑童的央求下把今日的故事講給他們聽。
……
此去安清,多是原路而回。
山水依舊秀美。
道路兩旁一座座山峰,依舊是江邊看到的那種,如破土的春筍,如天降的巨石,上麵都長滿草木,鬱鬱蔥蔥,有時在左右排成一排,有時小路就從這些山峰中間穿過去。眼前剛剛還被阻擋,才過一山,又是廣闊的平地。
一人一馬慢慢走著,小貓兒跳脫得很。
近日陽光好,仿佛畫中遊。
尤其清早還有晨霧,於是這萬峰叢林又被晨霧繚繞,青山半掩,白雲堆積,其間有馬鈴叮當,從中走來的,安知不是神仙。
走出不遠,宋遊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馬兒隨他停下,三花貓倒是邁著輕快的小碎步一路往前,走到前麵去了才發現身後的道士和馬沒有跟上,於是又停下來,回頭盯著他們。
“怎麼了?道士。”
“有水花聲。”
“又怎麼了?”
“三花娘娘聽見了嗎?”
“聽見了,都聽見幾次了。”
“那我不如三花娘娘。”
宋遊剛剛才聽見,聽見也很微弱了。
不是江水湍急處的水流聲,不是堤岸高低落差的水花聲,而是噗通一聲,傳到這裡時,聲音雖然小,但能辨得出其遙遠,結合起來,更像是遠處江中有巨物砸入水麵的聲音。
宋遊靜立原地,腦中浮現的第一畫麵便是海中巨鯨躍出水麵,黑色的脊背,雪白帶條紋的肚皮,身上長的藤壺,在空中優雅的身姿。
隨即陡然砸落海麵,水花四起。
“三花娘娘覺得是什麼聲音?”
“魚兒的聲音。”
“那就是了。”
“怎麼了?”
“三花娘娘知道在哪邊嗎?”
三花貓聞言疑惑,但還是扭頭看了眼左邊,隨即才答:
“這邊。”
“好。”
“你想去釣魚嗎?”
“去看看。”
宋遊看向道路的左邊。
奈何叢林茂密,山峰攔路,實在不知怎麼去到江邊。
又在此時,忽聞一陣笛聲。
宋遊一下又抿住了嘴,靜靜傾聽。
隻覺這笛聲清幽婉轉,空靈悅耳,從前方群山林樾中穿來。明明是聲音,聞之卻好像看到了空穀幽林,帶著露水與青草芬芳,身上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初春清晨的涼意,耳朵也被洗淨了。
也許這便是詩人口中的仙氣。
才聽一會兒,笛聲便越來越近。
宋遊稍駐,往前慢走。
轉了一彎,見一少年,十幾歲的年紀,穿著麻衣,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側坐於老牛背上,一腿蜷縮著,墊在身下,一腿悠閒的垂著,身後背著一個竹背簍,裡頭裝滿了草。
一支竹笛,想是格外心愛之物,還係上了紅流蘇。
是一牧童,騎牛穿林而來。
林中青草深深,露水還未乾,晶瑩剔透,如這騎牛的牧童一樣,又如那笛聲,絲毫也不染世事塵埃。
不是凡間景,不是濁世人。
是從畫中來。
牧童見到道人,忽然閉口立。
宋遊這才躬身行禮:
“有禮。”
牧童連忙學著行禮,動作笨拙。
“怎麼了……”
“足下不要慌張,在下隻是來問個路。”宋遊頓了下,“不過遠遠聽見足下笛聲清幽悅耳,音樂大家返璞歸真也不過如此,心中喜愛,不知足下吹的這首曲子可有名字?”
“我……聽不懂……”
“很好聽。”
“亂吹的……”
“此曲可有名字?”
“我不知道,我們這邊的人都會,好像沒有名字。”
“可惜了。”
宋遊搖了搖頭,倒不是可惜它沒有名字,隻是覺得有名字才好傳於後世,沒有名字要更容易落在曆史中一些。
但他還是拱手稱讚:“無論如何,足下吹得很好,不輸於音樂大家了。”
“我隻會這一首。”
“原來如此……”
見牧童露出慌張之色,他雖未失禮,卻也覺得自己不該,既不該無端使人慌張,也不該擾了這份靈氣,於是便又問道:
“這邊可是有山賊,足下不怕麼?”
“這邊挨著城,沒有山賊。”
“也得小心才是。”
“先生去哪?”
“去安清。”
“安清往前走,路上山賊可多了……”
“山賊也不會為難我這道人。”宋遊爭取使聲音柔和一些,“不過在下並非想問去安清的路,而是想請問足下,附近哪裡能走到江邊?”
“先生去江邊做什麼?”
“手臟了,想洗個手。”
“江裡有妖怪,會吃人的。”
“我就在岸邊上。”
“前邊走一點點,就有路可以下去。”牧童擔心的看著他,“小心一些,不要下水。”
“多謝……”
宋遊拱手道謝,便繼續向前走。
馬兒從地上拔了一口草,一邊嚼著一邊慢悠悠跟上去,小貓兒則多看了牧童和水牛一眼,還看了看馬,似是比對,隨即也跟了上去。
牧童不由隨之轉身,持笛而立,看著這一行,心中覺得奇妙又奇怪。
而那先生袖袍下的手……
乾乾淨淨。
牧童疑惑著重新上了水牛的背,往村裡走,可走出不遠,他猶豫再三,還是讓水牛掉了頭,要去看看那先生做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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