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圍著灶,一手用筷子夾著牛肉吃,一手拿著陳氏夫婦帶的饅頭啃著。
女子是江湖人,向來放得開,加上自己又出了肉又乾了活,沒什麼顧忌的,此時是既不管禮儀也不顧形象,隻大口吃肉。
陳漢一家起先還有些拘束,畢竟隻出了饅頭,人家先生和女俠本就有恩於自己,現在還得為自己一家做飯,實在過意不去。奈何宋遊做飯的手藝實在領先這個時代,美食當前,約束也少了幾分。
宋遊的手藝還真沒話講。
彆說這個時代,就是前世,調料如此多樣,食材豐富易得,信息交流又如此方便,全國各地做飯的水平仍舊參差不齊,不乏美食窪地。
大家都不願承認自己省份做的飯不好,但大多又都認可某些省的人就是更會做飯。
更不要說這個年代了。
宋遊甚至花了不少錢買了香料,這年頭主要還是富人才會經常用到香料烹飪,平民百姓連鹽都得省著用,哪有這麼講究?
“嗝~”
女子把湯喝得乾淨,陳氏夫婦則連忙上前來,主動把鍋擦洗了。
“一起走吧?”
女子斜著眼睛瞥著宋遊:“本來就認識,現在飯也吃了,又順路,要是不一起走,等下路上一次次的碰上,難道一次次的打招呼?”
“有理。”
宋遊便也點頭答應下來。
再度上路時,一人成六人。
陳氏夫婦帶了兒女回鄉見老人,小孩腳力不好,走得要比原先慢得多。
那女子性格也很跳脫。
剛剛相識,短短相處,見著還有幾分沉穩,同行走得久了,也許是憋不住了,便露出了頑皮多動的性子來——
時而跑去與三花貓說話,時而上下打量宋遊的馬,時而去逗陳家的小孩,時而騎上她的馬趴著發呆,時而跳上路邊巨石遠眺前路,時而獨自落到後麵抽刀砍草玩,等陳家小孩累了,便抱一個坐到她的馬上去,也是個好心人。
從她身上宋遊看到了江湖人可愛的一麵。
這年頭百姓活得苦,女孩早嫁,男孩早早當家,大家都透出一副被生活重擔壓垮了的成熟,這般性格也許就隻在江湖中才找得見了。
還得是這個世界的江湖才行。
下午又遇上了一次山賊。
女子是個講究有擔當的江湖人,行走江湖遇江湖事,自然不能退縮,立馬便搶在前頭,上前去交涉。
這個過程在宋遊看來實在有趣——
見麵先拱手,道聲辛苦,放低身段,自報家門,如此才是江湖。
那些賊人也不能任她上前搭話,要動些手腳、言語考教,而在江湖人看來,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規矩,所以並不覺得是冒犯或挑釁。
待你全都一一應付過來了,便說明你確實是同類人,也說明你確實有本事與他們平等對話,這才有商量的可能。
此時時節也特殊。
柳江大會近在眼前,安清與此不足百裡,不知多少江湖人彙集過來。
放在往常,即使是名門大派的江湖人,這些山匪賊人也不見得會輕易放走。既然單槍匹馬,多少也得留點什麼。然而這個時候,名門大派的傳人難道有哪個是獨自來這裡參會的嗎?不給足了臉麵,不說烏壓壓湧來一群人討說法,怕是其他江湖人聽了,也要來湊個熱鬨。
至少今天遇到的這夥山賊是聰明的。
隻是女子也不是獨自一人。
隻聽賊首指著後邊問:“那群人又是何人?此地油水本就不多,女俠從我等山前經過也就罷了,難道還要帶幾個人走嗎?”
“那是我的叔父叔母,侄兒侄女,至於那道人,嘿,清苦得很,你們與他較什麼勁?”
“當真?”
“我西山派來柳江參會,師門長輩與師兄弟都去了安清,要不是有親人要接,我一個人去那鳥不拉屎的淩波縣搞什麼?”
“西山派在逸州,你叔父叔母怎跑到這裡來了。”
“都是苦命人,還不是找條活路?”女子看了一眼這群山賊,又拱手歎氣道,“就是眾位好漢,要不是山下沒有活路,又怎會跑到山上去?”
這話真假暫且不論,可真是說到山賊們心裡去了。
落草為寇,哪有那麼瀟灑?
剪道劫財,少不得還得沾點血光,罪孽日深,晚上又豈是那麼好睡的?官兵每年一來,每回都要割掉一茬,誰又知曉今年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眾人一時麵麵相覷,還是拱了手。
“女俠還請走好……”
“謝字不多提,後會有期!”
女子也與他們拱手,這才又折回來,帶眾人通行。
宋遊緩緩經過,隻是若有所思。
女子所言真真假假,依舊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也是透出這年頭生活的無奈。而她一言一行,看似照搬江湖禮節,一板一眼,細細想來,無論是起初給予的尊重還是後來無意間透出師門的威懾,或是最後的交心感慨,互相組合起來,才有了這最簡單的過關的法子。
若是動武,少不得麻煩與血腥。
怕是輸贏也不好說。
“這位女俠。”
“嗯?叫我?”
“還能有誰?”
“嘿!不稱足下了?”
“你好像更喜歡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