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城中找不到住宿。
宋遊搖搖頭,想擠進去看,又覺得中間恐怕都被那些能叫得出名號的江湖勢力占了,正當糾結之時,不經意間抬眼一瞄——
山腰上有個小亭子。
目光探尋一番,見一條小路,遠遠看去如一條灰色細線落在山上,儘頭正是那座亭子。
於是他便往那個方向走去。
一路走去,並無同行人。
也許是江湖人覺得那亭子太遠,今日天氣又煙雨朦朧,在山上看不清楚,還不如往裡擠,等有人開始整理秩序了,自然大家都有位置看。
宋遊不懂武藝,湊近了也看不出多少名堂,也許看得模糊一些還要好點。
一路往上,沒多久就到了亭中。
居高臨下,能將整個燕仙台儘收眼底,自然也能看到遠處山水。
宋遊一時被驚了一下。
不是燕仙台,也不是燕仙台上的江湖人士,而是遠處的山水。
今日細雨蒙蒙,水地生煙,陽光照不進來,於是山與水都變成了墨一樣的灰黑,隻是深淺各有不同。遠遠看去,江邊柳枝細如絲,千條萬條,被吹向一個方向,江上有小舟靜靜駛來,無論遠處或是山頂都是模糊的,難以分清雲煙還是霧雨,底下的人一粒一粒,都成了小黑點兒,一切都朦朦朧朧,如掉進了霧的世界。
這絕不是陰陽山能看到的風景。
就是前世,想見到此般美景亦是千難萬難。
“啪……”
宋遊合上傘,置於一旁,見亭中乾淨,乾脆盤膝坐地,靜視前方,任由三花貓在旁邊打著嗬欠。
不知不覺間,柳江大會開始了。
開始於這一副水墨山水畫裡。
宋遊分了一些目光到底下燕仙台上。
準確說來,柳江大會沒有準確開始的時間,江湖人到了這裡,開始交談,開始飲酒,大會便已經開始了,今日是大會上開始比武的時間。
江湖人終究是注重武藝的。
錢多錢少,腦袋隻有一顆。
武藝低了,少不得要被人看輕欺負。武藝高強,日後行走江湖碰上了,大家也都多賣一分麵子,省下一些爭鬥的功夫。
沒過多久,底下便有人切磋了。
宋遊驚奇的發現,這裡並沒有想象的看得那麼模糊,也沒有那麼遠,還挺清楚的。
此時下邊比武的兩人,一人手拿長槍,一人手持細劍。
一人戴著鬥笠,一人披著蓑衣。
細雨模糊了視線,也消減了聲音,宋遊聽不見那槍劍碰撞的叮當響,傳過來的眾人的呼聲也變得模糊。隻見燕仙台中間有一陰陽魚圖,這兩人便在那陰陽魚圖上邊比試,身法閃轉騰挪,各自試探與拆招。
爭鬥的緊張感好似也被細雨衝淡了。
又或許是之前看多了山水,這時還沒緩過神來,總之看在宋遊眼中,兩人好比是在起舞,身姿是前世人演繹不出的瀟灑,又像是在作畫,那一劍一槍揮灑出的都該是雨水,身法閃轉間,也該有水珠灑落一圈,像是撐傘的人,將雨傘一轉,雨水如珠簾一般。
就是那在雨中飛過的燕子,羽毛上也該滑落幾滴雨水才對。
這是一副由雨霧傾灑出的水墨畫。
宋遊還看見了吳女俠。
這位女俠與同門坐在一起,是第一排的好位置,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期間不時伸長了脖子,往圍觀者中看一圈,好像是在找人,也許就是在找他,可他在半山腰的亭子中,她顯然是找不到的。
不久,比鬥就結束了。
兩位俠客似是伯仲之間,又似是早已相識,最後點到為止,未分勝負。
也許勝負已在他們心中。
也許也在周邊圍觀者心中。
總之宋遊心中是沒有的。
而他也不在意,他來看的本就不是勝負,也不是比武,也不是熱鬨。
隻是這人間盛宴罷了。
從早上,到下午,下邊不知打了多少場,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錘,十八般兵器全都一一上演過。眾多俠客或是點到為止或是血染畫卷,或是身法翩然或是迅猛剛勁,看得人開了眼界。
期間也有西山派的弟子上場。
西山派果然不複那位女俠吹下的牛,不僅打得漂亮,常常取勝,甚至有時上了場,周圍的人左看右看,都不太想上台應戰。
如此無論勝負幾何,在江湖人心中,西山派應該是比較有本事的。
不覺已到黃昏時候。
天光更暗了,於是水墨也更重了幾分。
下方眾人漸漸散去。
宋遊意猶未儘,也出了亭子,又重新撐開傘,往山下走去。
剛到山腳,還未走出燕仙台,又見遠處天邊燕子在飛,時左時右,忽上忽下,輕靈矯健,在這雨霧蒙蒙中,隻是這幅山水裡的一點自在。
宋遊笑笑,剛抬步要走,忽然一怔。
眼睛眯起,再次抬頭看向天空。
此時才是二月初,勉強算個早春時節,燕子冬天飛往南方,大多數可是要飛幾萬裡路,這麼早就回來過冬了嗎?
隱隱有所察覺,於是再回身一看——
煙雨氤氳中,馬蹄山依舊。
可哪裡有亭子了?
又哪來的山間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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