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暗,宋遊沒有吝嗇,點燃了油燈,就著昏黃燈光吃飯。
“天海寺好玩嗎?”
“挺有趣的。”
“是不是有棵樹,長在塔頂?”
“女俠也去過。”
“去過一回。”吳女俠眼裡倒映著油燈光芒,閃爍著好奇的光澤,“你說那棵樹是怎麼長的?根都不挨著地上,居然能長那麼大,它喝的水是從哪來的呢?難道真是佛祖保佑?”
“因為石塔雖是石鑄,但塔身之間仍有泥土空隙,樹的根須便穿過這些泥土與空隙,從塔頂沿著塔身一路長到了地下。”道人耐心回答。
“嗯?”
吳女俠愣了一下,似乎想不到會從一名道士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尤其是這位道人還有著真道行。
宋遊卻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邊捏著榆錢喂貓,一邊小聲說:“實事求是,有時生命的奇跡就是會比神佛更令人驚歎。”
貓兒吃了幾片榆錢,實在不想吃了,看他一眼,便扭頭跳下了桌子。
宋遊並不在意。
榆錢口味其實不差,隻是貓兒本來就不吃素,又連著吃了幾天,不愛吃了也正常。
不過這年頭物資沒有那麼豐富,很多老百姓都是守著一兩塊菜地吃菜,沒有那麼多挑頭,在某樣蔬菜出來的時節,連著一兩個月都吃同一樣東西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相比起來,榆錢營養豐富,算是不錯的食物了。
在道觀中時,有時懶得下山采買,有時不想多費精力,也會連著吃同一樣食物吃很久。尤其是那些產量大的。
道人好口舌之欲,但不挑剔,山珍海味能吃,粗糧雜食也能吃。
……
晚間逐漸起風了,烏雲遮月。
看起來今晚要下雨。
宋遊坐在窗邊,看著外麵,貓兒趴在茶幾上,也跟他一起看著外麵。
“三花娘娘今晚不是要出去捉耗子嗎?”
“嗯?”
三花貓這聲嗯實在分辨不出是人話還是貓叫,但見她扭過頭來,充滿疑惑:“你怎麼知道三花娘娘今晚要出去捉耗子?”
“三花娘娘今晚沒吃多少,肯定是要出去捉耗子的。”
“可是沒人來找三花娘娘捉耗子。”
“三花娘娘品性高尚,嫉惡如仇,為民除害不辭辛勞,就算沒人花錢來請三花娘娘幫忙,三花娘娘也還是會出去捉耗子的。”宋遊說著,微笑著瞥了這貓兒一眼,“我猜得對嗎?”
“你有點聰明。”
“那三花娘娘怎麼還不出去?”
“你怎麼還不睡?”
“怎麼了?”
“等你睡了我再出去。”
“我今晚不睡。”
“那我今晚不出去。”
“為什麼?”
“為什麼?”
道人看著貓兒,貓兒也看著道人。
一人一貓眼裡都有些疑惑。
終究是道人退了一步,先行開口解釋:“因為今夜是穀雨,我要修行。”
“因為你不睡我就不睡。”
“不出去。”
“哦,不出去。”三花貓停頓一下,糾正自己的話,“因為你不睡我就不出去。”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
“……”
道人再次與貓兒互相對視。
“好吧。”
道人收回目光,實在理解不了貓兒的想法,不過他也不在意,回身拿出蒲團,便盤坐下來。
貓兒先是趴在窗邊茶幾上,扭頭一直盯著他,等到他坐下來後,她目光閃爍,這才站起身,伸個懶腰,慢吞吞的從茶幾上跳到長榻上,又從長榻上落到地上,甩著小腳走到道人身邊蒲團上,才又就地一趴。
換了一個窩,繼續打著嗬欠。
外頭風越來越大,在窗外吹口哨。
“轟……”
好似又有悶雷響起。
隻是此時的雷聲並沒有驚蟄時的天威,也沒有那積蓄了一整個冬日的氣勢,很是尋常。
很快下起了雨,淅淅瀝瀝。
此時萬物複蘇不久,剛到蓬勃生長的時候,人間亦是秧苗初插、作物新種,最需要雨水的滋潤。這一陣雨極有靈性,來得既及時又充足,又飽含著滋養萬物的生機靈力。
春雨降,百穀生。
但其實何止糧食,天下間大多數植物都是從這一場雨後開始快速生長的。
這個世界需要這一場雨。
這一場雨便來了。
宋遊閉著眼睛,認真感悟時節靈韻。
不覺又添一道穀雨靈力。
宋遊一直有著將剛修出的第一道靈力隨手用掉的習慣,要麼贈予身邊萬物,要麼還給此方天地。狗爬岩上立秋如此,逸都小院秋分如此,青成山上立冬如此,離開逸都立春如此。
今日穀雨自然也如此。
反正隻要靈核尚在,長則一日,短則一夜,用掉的靈力又會重新恢複回來。
隻是今夜一時興起,除了今日所得穀雨靈力,他又將修行二十多年以來、所得的所有穀雨靈力都揮散到了夜幕中,趁著時節玄妙,勾引更多天地靈力化作生機融入雨中,隨風潛入夜,滋養京城及其周邊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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