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夜半,神靈入夢來。
倒也不為彆的事情,正是為傅雷公之事而來。
雷部在天宮之中地位不輕,傅雷公雖已香火不盛多年,主官之位有名無實,畢竟是雷部主官,在天宮中也不是什麼小神,如今被人斬了,天宮自然要派人來問個究竟,好知曉是何緣由。
隻是天宮與神靈其實並不如民間傳說那般威嚴不可冒犯,人道與神道關係特殊,神靈與人、天宮與凡間關係都很特彆,單純將之比作朝中大臣之於百姓、朝廷之於平民並不準確。凡人斬了神靈,若說神靈無過還好,若是神靈本就德不配位,甚至帶頭作亂,天宮也不能說什麼。
不僅不能說什麼,還該是天宮之過。
神靈由人而來,自古以來,都沒有神靈因為德行缺失不配為神的同僚被人斬了,不反思自身,反倒去找凡人麻煩的道理。
更何況伏龍觀這種事情做得並不少。
傅雷公所作所為,宋遊不信天宮不知。
這一屆神靈問題比他想的更大。
幾番對答,送走神官,夢中景象皆散,恍恍惚惚又回到現實。
宋遊睜開眼睛,屋中光線昏暗,眼前隻有簾帳,轉頭看一眼窗戶,窗紙已隱隱透出天光,看來已是破曉時分。
收回目光,再低頭看一眼自己旁邊,三花貓趴得穩當,農民揣,卻是並沒有睡。她也察覺到自己醒了,睜著一雙大眼睛,偏頭把自己盯著。
“你醒了?”
“是……”
“你看什麼?”
“天要亮了。”
“對的。”
“三花娘娘睡得可好?”
“三花娘娘睡得很好。”三花貓說著仰起頭,張大嘴巴打了個嗬欠,隨即才又問,“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過幾天吧。”
“過幾天~”
“待幾天看看再走。”
宋遊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被子,很自然的便將被子蓋在了三花貓的身上,自己翻身下床。
三花貓一點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遮得嚴嚴實實,隻從被子下邊傳出她複讀宋遊話的聲音。
“看看再走……”
洗漱完後,打開窗戶,迎晨光進來。
宋遊在三花貓的移動監視下,從被袋裡拿出一個油紙包,從中取出筆墨紙硯,將一張新紙在桌上鋪開,請三花娘娘化作人形,幫忙研墨,就借著此刻屋中微弱得幾乎看不清的光線,蘸墨仔細書寫起來。
一行行文字出現在紙上,帶著墨香。
這個過程安靜而又緩慢。
外頭天光慢慢亮了起來。
穿著三色衣裳的小女童端端正正坐在桌子的對麵,盯著宋遊筆下的紙,盯得認真。
這算是她和宋遊的默契——
自打她認字之後,宋遊便不願意再讓她看著自己記敘遊曆見聞了,但貓兒的好奇心重得連自己都控製不了,又怎是他能阻擋的?糾纏許久,一人一貓慢慢磨合出了適合自己的界限。
貓兒假裝自己坐在對麵、倒著看認不出字,宋遊假裝不知道她倒著看也認得出字,人的羞恥心和貓的好奇心都被照顧到了。
“……”
宋遊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筆提起擱好,也將紙拿起來,放在旁邊,緩緩晾乾。
小女童在對麵坐得端端正正,兩手也放在桌上,寬鬆的袖口下露出兩截細白的手臂,隨著他的動作而抬頭看他,說了一句:
“寫的紙越來越多了。”
“是啊。”
宋遊也點點頭,這是一個問題。
被袋容量有限,自己即使很少記敘,寫得也儘量精簡,奈何一路走來,實在是千山萬水,世間百態,積年累月,裝紙的油布包也越來越厚了。
早知當初就該留一部分在長京,讓城隍大人幫忙暫存。
“等以後三花娘娘長大一些,也可以學我一樣,試著記敘自己一路的所見所聞。”
“有什麼用?”
“等以後再看,會很有意思的。”
“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貓兒想了想,“要用的紙太多了。”
“沒關係。”宋遊也想了想,“我們可以試著挑選一些合適的地方,將它存放在哪裡,或者埋在哪裡,把它放好,記下,等以後我們遊曆完了再把這些地方串起來,挨著挨著回來找。”
“為什麼要這樣?”
“這樣就不用擔心紙太多裝不下了。”
“?”
小女童便把腦袋一歪,疑惑的看著他,過一會兒,她才麵無表情的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