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樂聲中,有巨大的仙鶴成隊飛下。
神官站在雲端,念著名字。
最先念的便是今日遇見過的那名老翁。
“熊憂字正思。”
年輕官人早已睜大了眼睛,透過衣裳下的縫隙瞄向遠處。
隨著聲音起身的,果然是今日在路上曾與他相談過的那名老翁。
有仙鶴飛下來接他。
神光幾乎照亮地麵。
年輕官人屏住了呼吸。
隻聽得雲端上的神官繼續念道:“熊憂熊正思,中年歸家以後,半生行善,救人上千,積德無數,因抗洪救災身死浪中,念及年輕時有一身武藝且深受當地百姓感念,暫封為水部陪戟神官。”
老翁便上了仙鶴,飛天而去。
神官又念到了第二位。
“周子民……”
隨著這聲名字落地,站出來的,竟是晚上曾與年輕官人一同飲酒唱歌、念詩暢談的一名年輕官人,這名年輕官人搖身一變,換了模樣,待得神官說完他的生平功德事跡與敕封官職之後,便恭恭敬敬行了禮,騎上仙鶴升天而去。
從頭頂天門中打出神光,幾乎籠罩了整個尊者山,使得尊者山看起來尤為不凡。
仙鶴便沿著這道神光盤旋往上,越飛越高。
每高一層,坐在仙鶴背上的神仙都好似有些變化,等飛到雲端之上,與幾位神官及天兵天將齊平時,原本的“鬼”好似也脫胎換骨,身上開始散發出一陣陣神光來,服飾容貌都有了變化。
年輕官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難怪這人晚上推說自己不能喝酒,大家烤好了肉乾分與他吃他也不肯接,隻談風談月,吟詩暢談,表現得十分開朗健談,性格跳脫,恐怕年輕官人就是沒有得宋遊指點,仍舊保持著高度懷疑、看誰都像神仙的性子,也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去。
隻能說這些神仙,果然不凡。
難怪能當神仙呢……
“宣合子……”
此時站起來的這一位,更是令年輕官人一點也想不到。
竟是那路上遇見過的大腹便便的肥胖官員,以及身邊的兩個抬腳幫。
而且不是官員。
而是其中一個抬腳幫。
隻見那抬腳幫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身著道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接著吹一口氣,無論肥胖官員還是另一個抬腳幫,亦或是那竹椅,全都在這一口氣裡邊化作了青煙消失不見。隨著神官念完了他的生平功德與受封神職,他也騎上了仙鶴,升天而去。
不出年輕官人所料,都是因為豐州堯州水患而成神的。
因為水患成神,也都在水部任職。
其中當屬那道人神職最高,在水部也任了一個聽起來比較重要的職位,應是生前便有道行修為的緣故。
年輕官人悄悄看著,目不轉睛,卻並不羨慕嫉妒,更多的是感懷自己曾與這般有德行之人一同登山,一同談話,甚至相談甚歡,也激動於自己看到了常人一輩子也隻能在故事裡聽說、在彆人的書裡讀到的不平凡場景,一時不說人生也因此變得不凡,至少此行是不凡不虛了,還好笑於這些神仙為了不被凡人看破身份,真是各顯神通,有趣至極,哪怕寫成故事,寫成書,拿給彆人看,多半也會覺得荒謬。
更多的還是對那位宋道長的感激。
若非宋道長,自己又怎能看到這些。
卻不知此時的宋道長是否也在看著這一幕,也不知宋道長看到這一幕,是否會如自己一樣覺得有趣。
然而就在這時,那名坐著仙鶴飛天而去的老道士低頭掃了一眼,卻突然笑了:“竟還有人醒著……”
年輕官人頓時一愣,連忙一動不敢動。
雖然知曉這些都是有德行的人,神仙也斷然不會輕易害人,但也怕哪個神仙下界而來,客客氣氣與自己施禮對談,然後吹一口氣,自己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睡個難得的好覺,一覺醒來,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那樣真不如被神仙打一頓。
結果卻隻見這老道人目光越過自己,看向了自己身後。
那是宋道長的方向。
……
這些即將上任登仙的鬼魂為了不被凡人看出來、受其打擾糾纏而想出的辦法自然有趣,不過宋遊此時也不覺得有趣了,因為他早在白天的上山路上就已經識破了這些“準神仙”的真麵目,他們的所有偽裝,無論變化之術還是演技話術,都被他看在眼裡,甚至抽空特地觀察過,那個時候就已經有趣過了,不必等到現在。
現在他看的東西自然不同。
白天感悟此地靈韻玄妙,與此地山水、這方天地相交,大致知曉了這裡為何“離天最近”,神仙首次登天為何要由此上去。如今再看,自然便看得更清楚了,也算是一種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