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神?”
夥計很意外的看向宋遊。
“怎麼了?”
“先生為何打聽這位?”
“在下此前聽聞過這位神靈的名諱,但是又聽說城裡已經沒了它的廟宇,官府也罷黜了它,不知為何,心中好奇,於是想問一問。”
“先生所說不假,不過小人也不敢與先生多說。”夥計為難道,“對神仙不敬可是要招來禍端的。”
“隻是說說情況,不詆毀汙蔑神靈,又怎能是對神靈不敬呢?”宋遊微笑著看向他,“何況這裡又不是神廟,也沒有神像,再神通廣大的神仙也無法將世間每一個人的話都收入耳中吧。”
“這可不見得!”
“這樣啊……”
宋遊從懷裡一摸,掏出幾枚銅錢,挨著挨著,整齊擺在桌子上。
“刷……”
夥計隨手一撥,銅錢便入了手。
“這位極樂神可了不得神通廣大,法力高強,前些年的時候,陽都信奉他老人家的人可真不少,每逢大祭燒香都能聚出一片烏雲。”夥計乾脆在宋遊對麵坐了下來,“隻是後來,後來,後來官府說他老人家喜怒無常,乖張小氣,不造福百姓,反而用神力謀害那些不信他的人,所以去年就在各大鬨市口張了榜,不準再供他了,廟子也拆了。但是還是有不少人供他,偷偷的供。”
喜怒無常,乖張小氣。
這個夥計倒是聰明,借官府的口來說。
宋遊稍作思考,也沒有直接問這位極樂神如何喜怒無常,乖張小氣,怕又嚇到這個夥計,而隻是問道:
“不知這位極樂神又有什麼本事呢?”
“什麼本事?”
“就好比雷公會除妖,信了雷公,妖邪奸佞便不得近身。”宋遊低頭,用筷子撥著碗裡的米粒,尤其是那青紅色的小方丁,“又好比前些年新入廟中神壇的那位燕仙,信了他,收成自然好。”
“說是信了極樂神,就能發財。”
“發財?”
宋遊抿了抿嘴。
有沒有哪位神靈真的可以主宰財運,他不知道,但是傳聞中分管財運的神靈,不管是前朝本朝,有沒有換過,幾乎都是由大神擔任。
沒有彆的原因——
這玩意兒香火太盛了。
人人皆愛財,尤其是在商業高度發達的大晏,愛財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忙於搞錢,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分管財運的神靈自然受歡迎。
甚至有些人,平日裡並不燒香禮神的,可在財神麵前,也得低下高傲的頭顱。
因此自古以來,曆朝曆代,不管財神爺是哪一位,通常都會是民間百姓最歡迎的神靈之一。
隻聽這夥計說極樂神與財運有關,宋遊便知曉,這位極樂神當初在陽都的香火定是盛極一時。不過這也注定它的信仰難以走出陽都。
“信了真能發財嗎?”宋遊低頭看了眼自家貓兒,見她端坐於板凳上,連煎魚也不吃了,隻直起身子高仰著頭,好使眼睛高於桌麵,一眨不眨的將夥計盯著,便替她問了一句。
“信了發不發財不知道,可若是不信,定是發不了財的,說不得啊,還得散財。”夥計壓低了聲音。
“怎麼說呢?”
“不信他還好,若是惹他生氣……”夥計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道人,又掃過道人身旁直勾勾把自己盯著的貓,總覺得那貓眼神像人,遲疑了一下他才湊過來說道,“前麵幾年,經常有貴人惹得神靈發怒,家中寶物丟失。又有百姓家中所積錢財銀兩,自行飛出窗外,飛向四麵八方,叮叮當當在街道上落了一地。還有農戶種地種不出來的。”
“哦?”
道人有些驚疑了。
就連那貓兒眼睛也一縮,竟好似也聽懂了他的話,隨之而感到震驚一樣。
看得夥計一愣一愣的。
“都是真事?”
“這還有假?”夥計瞪大眼睛,“全陽都人都知道,不少人還打著極樂神在街上撿過錢呢,先生找個人一問就知曉了。”
“原來如此。”
宋遊便知曉這位極樂神是如何喜怒無常、乖張小氣的了。
一時不由得陷入思索。
陽都雖是天下第二城,甚至比長京還更繁華,卻也並非什麼風水寶地、靈氣濃厚靈韻玄妙之處,在這人擠人的街頭是長不出天材地寶的。然而陽都卻又繁華如夢商賈雲集,大晏各州的人自會采集天材地寶、珍稀藥材,往商貿的中心聚集,便是這裡了。
所以這位極樂神注定與陽州其它地神不同,它的手段應當類似於當初逸都的那名僧人,從陽都的權貴富人手中獲取寶物。
恰巧,他們本事也幾乎一樣。
都是靠偷盜。
宋遊此時粗略一猜,那些貴人家中寶物丟失,丟的大概都是些天材地寶、珍稀藥材,最終應該都流向了豐州。
不過這兩位都有逾越之處。
逸都那名僧人除了偷盜天材地寶、珍稀藥材獻給國師,自己也留了不少古玩字畫、珍器寶物。而且他為了省心省事,培養了一名幫手,這也是他不得不擴大偷盜範圍的原因之一。
這名極樂神便更過分了——
這年頭的貴人大多是些壓迫者,以國師的性格和想法,如今大晏國內矛盾積累越發深厚,國師沒有變法要他們的家產和人頭算不錯了,從他們倉庫中取些天材地寶、珍稀藥材他多半是不會有心理負擔的。隻是這種做法也稱不上對就是了。然而極樂神在這個過程中,很快發現自己可以憑此牟取巨大利益,於是開始向民眾索取、逼取香火信仰,若有不信他的、觸怒他的,就用法術神通拿走人家財產,使人家不得收獲,這就不對了。
尋常人家可沒有達官貴人那般豐厚的家底,本就是社會底層,要是錢財飛走,或是種一年地長不出莊稼,可是會餓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