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沒有如當年中秋燈會一樣,沿途遇上許多故人,卻也有不少人前來問詢。
大多都是些丫鬟仆婦。
應是燕子化作的少年生得過於俊美,衣著不凡,人也自有氣度,便被哪位千金看上了,不好意思親自來問,便叫來丫鬟仆婦,詢問燕子是城中哪位名門大戶的郎君,可有婚配。
你還彆說,這年頭的女子膽子並不小,尤其是女皇過後。
宋遊自然覺得無所謂,反倒有些高興,禮貌回應他們,說燕子不是長京人,不日就將離京,承蒙他們看得起,暫無婚配意願。
燕子則每次都要被燒紅了臉。
路上有人打鐵花。
漫天飛花,碎火流螢。
亦有人變戲法,水平不低。
把戲人忽一伸手,灑出煙霧,篷然一聲,煙霧中便竄出一頭猛虎,衝向人群,嚇得圍觀群眾連連驚呼,膽小者甚至癱軟在地不斷後退,可那威武雄壯的猛虎一碰到人,就化作煙霧消失。
把戲人再一揮手,灑出粉末,碰到火把便是轟然一團烈火,烈火中竟竄出一條遊龍,沿江而行,照得路麵波紋皆清晰可見。
也有玩正兒八經的動物雜耍的。
長京周邊見不到的犀牛,唯有西南雲州才有的大象,逸州的食鐵獸,以及整個大晏都沒有的獅子,還有真的虎豹,全都被運了過來,在馴獸人的指引下做著不同的動作,以解長京人的稀奇。
一時不知聚了多少人。
圍觀群眾連連驚呼,紛紛撒錢。
莫說人了,宋遊一路走來,還看見有不害人的妖精混雜其中,竟是一點不怕城隍,與人同享這一刻的熱鬨,亦有鬼差路過,或是鬼兵護送外地有德行功績的鬼魂進長京找城隍報到,都被這一刻的熱鬨所吸引,躲在人群外看著。
隻是這些人灑的錢落在地上叮當響,若比起數年前的中秋燈會,聲響也還是要稀疏了許多。
三花娘娘看得最是專注。
專注之間,還夾雜著思索。
宋遊則又拒絕了兩撥丫鬟仆婦了。
“害羞乾什麼,應當覺得驕傲才是,這些可都是長京大戶人家的千金,不乏名門貴胄之後,眼界很高,挑剔得很,若隻是長得好看,她們才不會這麼急著就找人來問出身住址。”宋遊邊走邊說,“說明你還有彆的吸引她們的地方。”
這麼一說,燕子好似更羞赧了。
宋遊哈哈一笑,便閉上了嘴。
倒是三花娘娘提著燈籠、皺著小眉頭,慢吞吞的挪著步子,一邊走一邊思索。
大概一刻鐘後——
宋遊一臉麻木的站在人群中,看著中間空地上兩隻小妖怪,一個高些的,紅著臉強忍不適,用褡褳滿地撿錢,另一個矮些的手拿旗子,卻有兩頭比她還高些的猛虎與幾隻大狼在空地中穿梭,在她認真嚴肅的指揮下,做著不同的動作。
與戲法變出來的猛虎不同,她的虎狼是可以摸的,又與馴獸表演的虎豹不同,她的猛虎不需要在鐵柵欄裡,既比尋常猛虎威猛大氣許多,亦要比之聰明乖巧許多,甚至能給小孩騎。
“叮叮當當……”
滿地都是銅錢落地聲。
離京在即,也許今後很久都再也見不到這般繁華的場麵,既然她喜歡如此,宋遊也懶得多管了。
……
三花娘娘的馴獸表演持續了好幾夜,中秋燈會結束了,她就去夜市熱鬨處表演,反正不拘於場地,旗子一揮,便虎狼成群。
目前長京管治安的總捕是她故人,暫時倒也沒有人敢來管她。
……
幾日之後。
道人站在樓上,凝視著牆上的兩幅畫,直到將它們取下,房間頓時空曠冷清不少。
“……”
道人緩緩將兩幅畫卷起,又伸手摩挲著這麵木質牆壁。
這麵木牆實在很薄,當年鄰居曾隔著牆與他說話,幾乎毫無阻礙,今年也時常能聽見隔壁夫妻的夜語。牆壁上幾道印記猶存,既記錄著他們在這裡三次生活的經曆,也是自家貓兒成長的見證。
終究是要與它道彆了。
宋遊帶著行囊,轉身下樓。
小樓已被收拾得乾淨,不僅纖塵不染,亦整整齊齊,棗紅馬也從北欽山上回來了,獨自進城,又獨自來到這裡。
三花娘娘站在桌子旁,桌上兩堆整碎銀子,一個大錢袋,她正在細數自己等人的存款與這幾日的盈利,模樣認真極了。
“數完了嗎?”
道人隨口與她問道。
“收拾好了嗎?”
三花娘娘扭頭反問道。
“收拾好了。”
“數完了。”
“那便走吧。”
“那便走吧!”
宋遊將行囊放在馬背上。
小女童亦將銀錢全部裝進錢袋裡,墊著腳塞進馬背上的被袋中。
兩人一馬出了門。
宋遊依舊將門鎖好,拿著鑰匙,抬頭看了又看,沉默許久,這才歎氣道:“這間小樓也住了這麼久了,多虧店宅務公事替我們留著,既然之後已經不會再回來了,也是時候將鑰匙還回去了,順便該給人家道一聲謝。如此一來,長京之事,才算了結。”
“才算了……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