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紅漆高桌,上麵擺著一盤米一盤麵,一盤西瓜,兩邊放了泥方,中間有個小爐,香燭都擺在桌上,胡木大仙的神像就放在前邊。
道人並不沐浴,也不更衣,還是穿著那身風塵仆仆的衣裳,在寺廟內請道教神仙,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隻是身後多人看著,也無人覺得有異。
“請三花娘娘替我點香燭吧。”
“篷……”
一聲輕微聲響。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直跟隨在道人身邊的三花貓陡然變成人形,乃是一名身著三色衣裳的女童,生得有如仙童。
幾位官員不禁一陣驚呼。
即使是圍觀的懸壁寺僧侶,也有人睜圓了眼睛,反應各不相同。
女童卻不理會他們,也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隻一臉嚴肅的拿起香燭,扮演著道童的角色,完成著自家道士交代下來的任務。
“呼……”
吹一口氣,兩根蠟燭的頂端便冒出了豆大的火焰。
火焰雖小,卻也是地上僅有的光芒,與天上繁星相對,用三花娘娘的話來說,是將晚上燙出了兩個洞。
蠟燭交給道士,又拿著線香。
仍舊吹一口氣,線香也燃了起來。
道人將蠟燭插上去,又接過香。
無需彆的儀式言語,隻是稍稍閉目,隨即持香說道:“伏龍觀宋遊,請胡木大仙顯靈一見……”
黑夜寂靜,唯有燭光閃耀。
星河橫陳,稍微徹底熄去的霞光映著地平線,是西北獨有的壯美。
魏知州站在後方看著,仍舊疑惑。
自打今年大旱以來,請雨神的事他做了不少,自己親自請過,也找過不少有名的道人、民間先生來請,儀式雖然遠比此次道人做的複雜,但總體來說是大差不差的,他知曉這般請神的言語,一般要念三遍。
念得少了缺乏誠意,多了又怕吵著神靈。
胡木大仙很少應請顯靈。
不過他所疑惑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自打方才開始,他就總覺得有些疑惑,好似感覺這道人的名字還是什麼有些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這種想到什麼但又想不起來的感覺很難受,讓人覺得憋得慌。
越憋越難受,越難受越想不起來。
直到此時夜風一吹,燭光晃蕩,那名道人持香站在香案前,三花貓化成的道童像模像樣的站在旁邊,畫麵頗有幾分仙氣,他才忽然一愣,自己此前曾聽過的一些來自彆處的傳說在腦中構建出了畫麵,畫麵又與此時眼見之景重疊起來,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
魏知州陡然睜大了眼睛。
心中對於“那究竟是旱鹿還是遊離”、“究竟是不是它帶來旱災”再無懷疑,隻升起了滿滿的期待。
“伏龍觀宋……”
第二遍還沒念完,天地就起了風。
“呼……”
夜風掀動眾人衣袍,雖是高空之上,卻也吹落了山上的風沙,使得眾人迷了眼睛。
可這風卻唯獨不吹香案上的香燭,也不吹那道人和女童。
無論官員還是僧侶,除了玄華法師鎮定自若,其餘全都以袖遮麵,又強睜著眼睛向前看去。
隻見燭火之間,又多三個明亮猩紅的光點,香爐中的線香瞬間燃儘,化成濃鬱的青煙。青煙在風中也不散,全都飄向香案上的神像。
每多一些青煙進了神像,神像上就多一抹光華,眨眼間就變得耀眼。
神像的棱角色彩逐漸變得柔和,身形五官變得生動,神光之下,竟像是活了過來。
而僅僅是下一秒,它就真的活了過來。
原本坐著的神像不僅站起,還在燭光下行走起來,竟從神台上一躍而下。
兩尺高的泥像,落地便成真人大小。
乃是一名身著五彩神衣的老神,中等身材,衣裳披得很隨意,袒胸露乳,禿頭卻又留著花白的胡須,手持木杖掛著葫蘆,算是當前大晏民間廣泛認可的老神仙的經典形象。
神仙落到高台之上,還沒有看其他人,卻是先對著道人行禮,態度十分恭敬:
“尊駕喚老神來所為何事?”
魏知州被幾名官員和侍衛圍著,看著這一幕,心中既覺得驚訝,好像又覺得應該。
隻是表情終究難免複雜。
其餘人就沒有他這麼從容了——
隴州官民怎麼請也請不來的胡木大仙,道人還沒來得及叫第二聲,就慌裡慌張的來了,不僅直接顯身,甚至落地才說話。
一時眾人都覺得有些不敢置信。
“不敢不敢。”
宋遊也是很客氣的回禮,隨即問道:“大仙可是當地雨神?”
“承蒙百姓推崇,尊老神為胡木仙人,希望老神保佑當地風調雨順,多年前天宮分職,也命老神掌管隴州沙州風雨之事。”
“那便是了。”宋遊仍舊很客氣,“在下遊曆天下,行至西北,見此地大旱,民不聊生,所以請來大仙,想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尊駕,此乃天地大勢,正常的天氣輪回。”胡木大仙又行禮說道,神情與聲音都有些忐忑,“天地本就如此,滄海桑田,變化不斷,有時濕熱之地會變得乾冷,有時乾冷之地又會變得濕冷,神仙縱有再大的本領,也不能與天地大勢相爭相抗,更何況老神已然衰老,近些年來在隴州沙州收到的香火也很少,法力低微,實在為難。”
宋遊回身看了一眼魏知州。
好讓他明白,此次大旱確實是天地自然變化,與什麼旱鹿、遊離都沒有關係。
身後之人無人敢於說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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