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宋遊一手拿著一塊烤饢,另一隻手拿著一塊石頭,正在用力的敲擊。
烤饢很乾,硬得和鐵一樣,很難敲得動。
難怪能帶著橫穿大漠。
“嘭嘭……”
三花貓就趴在旁邊,躲在他投下的陰影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聲音每響一聲,她整隻貓就要顫抖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終於看不下去了,於是默默地邁步爬出陰影,伸出一隻戴著白手套的小手,手趾開花,探出一根爪子,在宋遊的烤饢上邊輕輕一劃——
如冰種美玉一般的彎鉤小爪,長度明明還不及烤饢的厚度,亦隻在烤饢表麵劃過,卻輕輕鬆鬆的將烤饢切下了一塊來。
宋遊吃完一小塊,又掰一小塊。
“這邊的人都吃這個!吃烤的這個!”三花貓勸說道,“吃起來和你喜歡吃的雞味道差不多!”
尾巴不自覺的晃,她亦不自覺的抓。
“刷……”
“那你不聰明。”
“唔……”
因此她趴在一旁,沒理道人。
宋遊此時走過的地方,不知曾有多少前人走過,又不知會有多少後人走來。很可能的是,此時道人與貓兒所看見的風景,和幾百幾千年前的人路過這裡所看見的沒有什麼兩樣,而幾百幾千年後,若有後人再度來到這裡,他們所為之歡呼的風景,也與此時宋遊看見的幾乎沒有區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因為……因為三花娘娘有彆的事要操心,一天到晚已經很忙了,這點小事,就無需、就、也不敢再驚擾三花娘娘了。”
“唔……”
三花娘娘開口說道。
一隻燕子飛了過來,落在馬兒頭頂,扭頭梳理了下羽毛才說:“先生,前麵應該就是地火國了,方圓十裡滿地都燒著火,我們方向沒有走錯。不過我們距離那裡還有幾十裡路,可能要明天才能到了。”
沙漠被投下了陰影,一行人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長。
三花貓依舊直盯著他。
“不、不了……”
女童卻是扭過頭,看向前路,一張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太熱了,少說一點話吧。”
貓兒疑惑的盯著燕子。
如此一想,便仿佛得到了安慰,於是也收回目光,沉默往前。
“那是什麼?”
“下次一定。”
“呼……”
“那你來沙子裡打滾吧!沙子是熱的,打滾就像是洗熱水澡!”
“也許。”
越往前走,溫度越高。
“馬……馬兒頭頂更寬,站起來更穩當!三花娘娘背窄,也不平,還有很長的毛,站起來、站起來沒那麼合適!”
不知何時睡著。
“以後多久?”
幸好是燕子本體,若是化成人形,恐怕他的臉已經完成了從正常膚色到紅色再到白色的轉變了。
“三花娘娘自己吃吧。”
“懷念?”
“那算了。”
前路黃沙與白沙互相轉換,戈壁與沙漠幾度交錯,宋遊按著張知州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地火國前去。
“唔……”
看得出燕子雖然經常聽道人和三花貓的對話,耳濡目染數年,可由於自身天賦限製,在“先生和三花娘娘的交流技巧”方麵掌握得也並不熟練,說話並不自然,還會卡殼。
“……”
一邊努力想如何回答,一邊還得用上“先生和三花娘娘說話的高端技巧”,實在有些為難他了。
天空一色的藍,大地一色的黃,見不到一株植物,亦沒有看到一隻動物。
“真的喵?”
就如頭頂的滿天星辰。
“!”
道人長歎了口氣。
行走其中,像是走在世界和時間共同的儘頭,是一種莫大的孤獨,又是一場難得的考驗與修行。
“因為……因為三花娘娘每天忙於照顧我和先生,已經很累了,怎麼還敢再累到三花娘娘呢?”
“那你……”
“也許!!”
道人沉默了很久,才說道:
“也許。”
今夜沒有篝火了,因為沒有燃燒的柴。
忽然解開裹臉的布,嘴上笑意不止。
“三花娘娘見過鹽塔嗎?”
三花貓又用爪子碰了碰蜥蜴。
隻是氣溫慢慢回降,從灼熱變得舒適,地上的沙子也從滾燙變成了溫暖,三花娘娘也重新變回了貓兒。
“隻是有些懷念。”
“三花娘娘聽說過很多個說法!”
宋遊不禁沉默。
這小東西能意識到這一點,也算難得。
“原來是這樣。”
不過有天邊絕美的霞光,頭頂陸續顯現出的星辰,想來直到天亮,這方世界都不會是漆黑一片。
仿佛時間在此呈現出了模糊和清晰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狀態。
氣溫遠遠超過了體溫,沙土表麵的溫度可以在一瞬之間將尋常人的皮膚燙傷,三花貓不得不又變回了人形,穿著鞋子走路。厚衣服已經變得比薄衣服更能阻擋炎熱。
“……”
“也許。”
“猜的。”
“這……這就不必了。”
“也許!”
過了一會兒,她的眉眼竟似乎變軟了許多,隻又疑惑的問道:“為什麼突然說那個東西?”
“不好吃的!”
三花貓有些不高興,因為今晚她廢了不少力氣,跑了很遠的路,捉了兩條小蛇幾隻蠍子來,想給自家道士吃,然而這隻道士先是說這裡沒有柴他不吃生的,她說她吐火來燒,他又說他不吃靈火燒熟的食物,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用沙子隔著烤熟的辦法,他又說帶的蜜瓜還有一個沒有吃完,今天再不吃完要壞了。
蜜瓜不吃完會壞,蠍子小蛇就不會嗎?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天上的星星也許比地上的沙子還要多多了。”
似是想看他如何吃這東西。
“……”
“我有饢。”
“三花娘娘沒有見過鹽塔。”
“希望三花娘娘以後能看看。”
這亦是一場難得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