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辛苦。”
宋遊搖頭笑了笑，沒有多說。
藥泉的水位略微下降了一點，不過還算充足，泉邊水草似乎被靈氣滋養，在這冬意未褪之時，竟然就已經在枯葉中顯出了一點綠意。
初次來到沙都之時，已是中秋時候，在山上聚靈降雨之時，便已經進了暮秋，此時已是寒冬，大漠已經冷得不適宜再趕路，即使再大膽的商旅行人也已經停下了腳步，往日繁華的商道變得空空蕩蕩。反正離新的一年已經沒有多久了，宋遊乾脆歇息一段時間，也停在沙都，觀察一下後續的氣候變化以及這場人降雨雪對當地的影響。
戈壁裡的野驢匍匐在地上，仰頭看天。
“是……”
這場大雪連下了三天三夜，時大時小，卻從未停歇，覆蓋整片大地。
也有百姓哭嚎懊惱，隻因自己的摯愛親朋倒在了生機到來的前夜，臨死都在夢想著這一幕。
甚至乾脆高揚起頭來，張大嘴巴，想接住此時的雪，眼中倒映滿天飛花。
此非天象，而是神跡。
聊了一會兒，張知州告辭離去，沒過多久，就派人送來了親筆文書。
直到三天之後，風日撥開烏雲，明亮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冰雪才開始緩緩融化，融進早已饑渴萬分的大漠裡，沿著溝壑彙聚成小溪，大漠裡響起了久違的潺潺流水聲，是自然跳動的音符。
“知州有心了。”
“先生心意已決，下官不敢多留。”張知州連忙回禮，隨即說道，“西域十分廣袤，起碼相當於大晏幾州之地，先生由此一路往西，過了西風關便是西域的範圍了，下官今日回去，立馬便寫一封文書，守軍見到文書，就會讓先生出關。”
“何時開始呢？”
雖然此時還很冷，北風尚未離去，東風還沒到來，不過他也沒有多留，帶著三花貓與棗紅馬，一路出城往西而去。
明德十一年秋，西北大旱，神仙在此設壇降雨，澤被萬物。
甚至連沙都地區的百姓都不夠。
宋遊也開始收拾行李。
三花貓人立而起，站著看了片刻，忽然飛跑過去，湊近看了一圈，這才又跑回來告知宋遊。
真是澤被大地，滋潤萬物。
沙漠中的山丘與戈壁上的起伏本就是漫長的地質年代裡極其緩慢的浪，如今被大雪塗抹一遍，整個變成了冰雪的海洋。
大漠之中出現了連綿的土黃色長城，一路通往西邊，儼然大地上的高牆。
應該已經不叫明德了。
此乃大地大勢，自然演變，注定會滄海桑田，非是人力神力可以改變的，這一場雨雪也不過杯水車薪。
這場人降雨雪，既為大漠補了一些水，也為此方天地補了一些水氣靈韻，若此時沙都地區能將對於胡木大仙的信仰找回來，胡木大仙在這邊的神像與神力得以恢複，便也有了施展神通的空間。
那兩行小字寫的是：
宋遊一邊記下，一邊對他誠心道謝。
張知州頓了一下，又連忙說道：“多虧先生，朝中已經同意將沙州一些百姓經言州遷往越州，這對沙州百姓來說，可真是活命的機會。”
沙州其實離越州也不算遠。
北方的言州是長長一條，與隴州、沙州與西域都有接壤，沙州北上便是言州西部，由西往東走，便是從大漠戈壁到草原的一個過程，言州的東邊就是越州了，越州氣候好，又正好缺人。
隻是張知州心知肚明——
自己曾經待了百日的沙山下麵竟然多了一塊石碑，有一丈多高，上邊刻著“降雪碑”三個大字，還有兩行小字。
又過藥泉驛。
“都是托了先生的福，上月那一場大雪，不知讓沙州多活了多少人。”張知州恭恭敬敬，那日他也在城中，不僅親眼見到了滿天飛雪，還看見了遠方衝天而起的光柱與天空蕩開的靈光，此時想起來，眼中仍然驚歎而唏噓，隻覺是神跡，“若非先生施展神通，即使朝廷答應遷置，此時沙州百姓也已經死了不知多少了。”
時常有烽燧台，也都是土黃色的，飽經歲月風雨滄桑。
宋遊一路走過，並沒有遇到任何檢查盤問，直到走到大名鼎鼎、曾在許多詩詞裡出現過的西風關前，看著這座龐大而雄偉的關城，關中的守軍也絲毫沒有為難於他，反倒恭恭敬敬，想來早在道人走到這裡之前，他們就已經聽說了道人的事跡——
那場大雪滋潤的，又何嘗隻是沙都的百姓和商旅行人，也有他們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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