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知縣算是回答著道人先前的問話。
“此話怎講呢?”
“前幾年托先生的福,海上果真有人來訪,說是來自小人國,卻和常人一般大小,魯某人將之當做歸附大晏的海上流民,妥善安置,倒是給魯某人的開荒之策添了一把力,加之魯某多方奔走,胥吏們也精乾,嵐安縣便也越發繁華。”魯知縣說道,“然而也是從那時候起,天下間不知怎麼越來越不安生。先是民間妖魔鬼怪頻出,隨後各地陸續傳來叛亂、造反的消息,朝廷也是朝令夕改,賦稅越發沉重,州官調動頻繁,就連我如此偏遠的蠻荒之地一小城,也受到了波及,民生逐漸凋敝。”
魯知縣說著一頓,不禁感慨:“當年妖魔鬼怪頻出之時,大晏興盛,還無人在意,現在想來,怕是天下亂世的征兆啊!”
“原來如此。”
“若隻是這些,魯某人雖然焦慮一些,卻也不至於當街歎氣。浪州已然偏遠,嵐安也毗鄰海邊,即使天下混亂,最多船漁買賣不好做,即使朝中賦稅越發嚴苛,憑著魯某人這些年的經營,靠著大海與開墾的荒地,也能養活一些人。”魯知縣又頓一下,“然而自前兩年開始,那海上的海龍王沒有安生幾年,又開始作亂了,並且比之前更加喜怒無常,暴虐無度,不僅禍害航運,還常常掀起風雨,影響到岸邊的人。”
“果真如此?”
“怎敢說假?”
魯知縣歎息著與他說:
“以前人們在海上得見海龍王的身影,多是在離岸更遠的深海,見到的人也不多,哪怕此前海龍王最為暴怒無常的那段時間,也不是所有路過的船隻都會遭了他的毒手。可自前兩年開始,似是覺得天下亂了,他老人家又開始了,但凡路過的船隻,便都常常看見他的身影,也有不少被他隨意一甩尾巴掀翻砸碎的,落入海中。
“也是自十來年前開始,海上有人供奉白犀神,白犀神十分靈驗,但凡是海上的危險,無論風浪還是妖禍,隻要是誠心供奉的信徒,上香念他們的名字祈求庇佑,都會響應。那些被海龍王掀翻砸碎船隻的跑船人,之所以還有能活著回到岸上的,便是因為如此了。
“後來海龍王越發囂張,兩位白犀神便常常與他爭鬥,有時打到海邊,就是沿海的漁民,也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甚至魯某人縣城背後的山上都曾遠遠看見過,雲中模糊如龍蛇!”
魯知縣說著說著已近嵐安縣衙。
這座小城實在太小了。
“說了這麼多,嘴巴也乾了,好在這個時節海邊不冷不熱,要不然魯某人這身體,早已出了一身臭汗了。”魯知縣舔了舔嘴對他說,“魯某人知曉先生多半是天上的神仙,下界來的,魯某人這把年紀了,不敢高攀,可既然再遇,便還是請先生進縣衙,喝一碗椰子水解解渴,再由魯某人置辦一桌席麵,招待一頓吧。席間也好再談談故鄉之事。”
“在下不是天上神仙。”
宋遊隻是停住腳步,笑著與他搖頭,隨即說道:“在下此番正為那海龍王而來,不好多耽擱知縣的好意,便心領了。”
“果然……”
魯知縣怔住,道了一聲。
當年自己的夢果然不是巧合。
當年海龍王之所以消停了好些年,果然是因為這位神仙曾經來過,這位神仙此時來此,也正是因為海龍王再度興風作浪。
“呼……”
恍惚之間,地上掠過一道陰影。
頭頂傳來劇烈風聲。
魯知縣抬頭一看——
隻見天邊一隻巨大的白鶴正展翅飛來,飛得像是高人畫中那般悠然仙氣。
仙鶴落地,巨大無比。
此時行走這條街道竟然裝不下它,還好仙鶴腿長,隻需站在地上,身體自然高過了街旁的土牆矮屋。
“知縣是難得的既有本事又有為民之心的好官,如今亂世將至,如知縣這般的好官更是難得,卻因為不是走的科舉正路而難以升遷,對於百姓而言實在是一件可惜之事。”道人已乘坐於仙鶴之上,低頭看他,“分彆太久了,卻是忘了知縣尊姓大名。”
“姓魯,魯進,字誌長。”
“知縣好名字。”宋遊點頭笑道,看著他耳鬢間的白發,“願知縣不改此心,好生為民。”
“呼……”
仙鶴頓時振翅,翱翔雲端之上。
魯知縣高高仰頭望著。
即使這把年紀,見識頗多,還曾親眼見過天邊龍影,也依然忍不住為之震驚,
收回頭來卻發現,整個嵐安城中,整條街上行人頗多,卻好像隻有自己一個人看見了這一幕,彆人行走依舊,並不異樣。
“……”
果真是神仙。
隻是為何卻說自己不是神仙呢?
……
浪州海外。
大海一片廣闊,倒映著天空,呈現出深邃的藍,波濤滾滾聲響不斷,又有海鷗成群的飛過。
“呼……”
一隻巨大的仙鶴掠過海麵。
海麵上頓時被風掀起了波瀾。
若是細看的話,便能看見,海水之下隱隱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正在迅速移動,身形扭轉間,像是真龍。
仙鶴之上坐著一名道人。
“多年不見,足下為何見到在下,連舊都不敘一聲,轉身就走呢?”
道人對著下方說道。
海龍穿海破浪,速度極快。
白鶴也乘風而行,緊隨其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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