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陵海預備役營修築的安全區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再過幾天就要散夥兒,今晚不但加餐,而且要搞聯歡。
132團2營的幾個排長站在戰士們麵前,揮舞著胳膊,正忙著跟陵海預備役營的老班長們拉歌。
“搜救連呀麼喝嘿,來一個呀麼喝嘿!我們請你淅淅瀝瀝、嘩嘩啦啦、掃掃奈奈呔,來一個呀麼喝嘿!”
“搜救隊,來一個!”
“來一個,搜救連!”
“叫你唱歌你不唱,扭扭捏捏不像樣……”
2營的臭小子們興高采烈,扯著嗓子又唱又喊。
水上搜救連的連長馬金濤正在躉船上開會,拉歌現場由指導員陳有仁負責。
陳有仁是去年剛轉業到長航分局的乾部,在拉歌上怎麼可能讓一幫新兵蛋子比下去,立馬站起身,喊道:“東風吹,戰鼓擂!要拉歌,誰怕誰?”
“好,呱唧呱唧!”
“三連都有,咱當兵的人,預備齊!”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隻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自從離開家鄉,就難見到爹娘!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都是青春的年華,都是熱血兒郎……”
陳有仁打著拍子,嘹亮的歌聲再次在江邊回蕩。
水上搜救連唱完,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132團2營的一個排長把矛頭轉向衛生室,指著正在笑的梁曉軍和韓向檬喊道:“梁醫生彆灰心,韓醫生彆喪氣。拉歌拉的是精神,拉歌拉的是友誼。勝敗輸贏彆在意,拉出感情是第一!”
營裡的臭小子們異口同聲地附和道:“是第一!”
“唱歌我們唱不過你們,我們衛生室才幾個人,你們這幫新兵蛋子是在欺負人!”韓向檬爬起身指著他們笑罵道。
“韓醫生,你可以獨唱!”
“同誌們,要不要請韓醫生來個女聲獨唱?”
“要!”
“那還等什麼,呱唧呱唧!”
……
可能在水上呆久了,韓渝不太喜歡熱鬨,更喜歡安靜。
但今晚沒參加拉歌並非不喜歡太熱鬨,而是既要做撤回的準備,也要做有可能再次爆發洪水的準備。
彆看來了荊州這麼多天,搶護了那麼多處險情,但都跟“救火隊員”似的,一直疲於奔命,隻知道組織力量跟著向導去搶護,不知道荊江兩岸的具體情況,有時候甚至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最了解這邊情況的席工來了,韓渝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吃完晚飯就請席工給分隊長以上乾部好好講講。
作為陵海預備役營的高級專家,席工不能隻享受專家待遇不乾事,不但一口答應了,而且講的很認真。
“萬裡長江,險在荊江。這是多年以來在長江防洪中形成的共識。可荊江為什麼險,究竟險在那裡呢?”
席工放下粉筆,指指剛在黑板上手繪的水域圖:“首先,要從荊江的地理位置說起。荊江河段上起枝城,下至城陵磯,長約347公裡,其中以藕池口為界,分為上荊江和下荊江。
荊江兩岸地形呈南高北低,南岸由於多年洪水分流、泥沙淤積,地勢較北岸高出數米。北岸大部分地區曆史上曾是雲夢澤解體後形成的一塊河網交叉、湖泊眾多的衝擊性平原,地勢低窪,汛期洪水位大大高於堤內地麵。
一旦潰口,荊北一馬平川的江漢平原將會被淹,甚至直接威脅到漢武。為抵禦肆虐的洪水,自公元345年以來,經1600多年曆朝曆代不斷修築,在北岸最險要的荊州棗林崗至簡利城南,建成了如今長約182公裡的荊江大堤。
荊江大堤給江漢平原築起了重要的防洪安全屏障,直接保護著荊江以北、漢江以南的荊州市、陵江縣、簡利縣、鴻湖市、江潛市、桃仙市、漢川部分平原湖區以及漢武市江北地區以內的1100萬畝耕地、1000多萬人民生命財產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安全!”
之前一直以為國家和省、市三級在水利建設上有點厚此薄彼,江北大堤修的比較好,安公這邊的堤防標準遠不如江北,原來江北的荊江大堤如此重要。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用筆記錄。
“其次,荊江河道的泄洪能力有限。現在的荊江大堤隻有十年一遇的防洪能力,即便啟用荊江分洪工程也隻有大約二十年一遇的防洪能力。”
席工深吸口氣,再次指指黑板:“荊江河段的最大安全泄洪量,這個泄洪量包含荊南四口分流之後的泄洪量,約為60000立方米每秒。根據860多年以來的曆史洪水調查,上遊昌宜洪峰流量大於80000立方米每秒發生過8次。
其中大於90000立方米每秒就發生過5次,尤其是1860年和1870年兩次特大洪水,洪峰流量分彆高達100000立方米每秒和105000立方米每秒。1870年長江上遊洪水還與清江洪水相遇,導致枝城洪峰流量居然高達110000立方米每秒,可見上遊巨大的洪水來量與荊江河道的安全泄洪量差距有多大。”
孫有義原來是工程專家,現在也成了半個防汛專家,舉手問:“席工,荊南四口是哪四口?”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荊江河段複雜的江湖關係。”
席工指著黑板上的水域圖,凝重地說:“上遊來水出三峽流經昌宜、枝城後,進入地勢平坦、河床坡度平緩、河道彎曲的荊江河段。北岸有沮漳河水彙入,出口位於砂市水文站上遊約20公裡。
沮漳河洪水多發生在每年的七、八月份,與長江主汛期同期,經常與長江洪水遭遇,可抬高砂市水位0.1米至0.2米。
南岸有鬆茲口、太平口、藕池口和調弦口,其中調弦口在1959年已建閘控製,自然分流的實際上隻有三口。
上遊來水通過這四口分流入洞庭湖,與湖區周邊的湘、資、沅、澧四水和其它中小河流來水彙合。經洞庭湖調蓄後再從城陵磯彙入長江,能夠減少荊江河道的泄洪量,緩解洪水對荊江大堤的壓力。”
“但另一方麵,流入湖區的洪水攜帶的大量泥沙,導致洞庭湖淤積萎縮,加上人工圍湖造田,近一百年內洞庭湖容積減少了100多億立方米。同時四口洪道也逐年淤高,導致荊江四口分流入湖水量逐年減少,洞庭湖對荊江洪水的調蓄能力逐年減弱。”
“尤其當洞庭湖區周邊中小河流洪水與荊江洪水發生遭遇的時候,會在城陵磯出口形成擁堵抬升水位,荊江洪水遭受上壓下托,宣泄不暢,而荊江大堤就會長時期浸泡在高水位中,會險情陡增。所以,江湖關係對荊江防洪的影響是非常顯著的……”
不了解水文情況,怎麼防汛搶險?
眾人受益匪淺,正聽的專注,老韓行色匆匆地推門走了進來。
席工下意識問:“韓工,怎麼了?”
老韓舉起老葛下午配發手機,凝重地說:“漢武氣象局的同行剛給我打電話,有一片積雨雲在漢武鸚鵡洲附近騰空而起,並且正在像爆米花似的迅速擴大!”
“你下午說的那兩股氣流在漢武上空相遇了?”
“現在還不知道。”
老韓抬起胳膊看看手表,補充道:“氣象衛星明天上午八點左右會經過漢武上空,要等到明天上午九點才能收到太空觀測結果。”
你的預測不是一向不準嗎?
能不能一如既往的保持!
韓渝突然覺得老丈人預測的太準也不好,禁不住問:“爸,漢武會下雨嗎?”
老韓一連深吸了幾口,憂心忡忡地說:“漢武距我們這兒兩百多公裡,我的雷達能勉強觀測到。從剛才的觀測結果上看,潮濕氣流在漢武上空攪動,已急劇爬升了十幾公裡,巨量水汽會化為傾盆暴雨。”
韓渝追問道:“會下多長時間?”
“我掌握的數據不多,究竟下多長時間暫時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氣流上升的過程中,地麵會形成低氣壓,會吸引更多潮濕氣流加入,暴雨會很大,說不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我們這邊呢?”
“我們上空暫時沒出現積雨雲,明天上午應該不會有雨。氣候變化太快,明天下午就難說了。”
荊江水位是回落了,但回落的不夠快。
席工剛講過,荊江水位之所以這麼高,是因為遭受上壓下托影響宣泄不暢。如果漢武那邊陡降暴雨,並且雨量很大,肯定會抬高荊江水位!
老丈人的771雷達雖然是個老古董,但其主要功能就是探雨的,不然也不會叫探雨雷達,他說漢武那邊會下雨,那十有八九會下雨。
韓渝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回頭看著眾人苦笑道:“各位,搞不好我們一時半會兒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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