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落水的人,韓渝不由想起被一股大浪拍進江裡的哥哥,毅然道:“金大,大倉不是有你們的港監站,你們的同事不是能征調到大馬力拖輪麼,請他們通知拖輪備車。”
“可天氣這麼惡劣,能見度這麼低……”
“江麵上的天氣變化很快,如果風力持續加大,應該能吹散一部分霧。讓他們做好準備,如果天氣轉好,隻要霧沒那麼大,我們就可以把001作為指揮船,引導他們去救援鶴翔9。”
這不是港監想征調就能征調的。
如果人家單位的領導不同意,哪怕有一個船員提出這麼做太危險,人家的大馬力拖輪都不會出動。
畢竟這不但涉及到拖輪船員的安全,也涉及到財產安全。
尤其全回轉的大馬力拖輪,價值上百萬,誰敢冒這個險。
金衛國正不知道解釋,韓渝趁熱打鐵地說:“告訴他們,我們有雷達,有水深探測儀。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能看見他們。他們不知道水深,我們知道。
我們給他們引航,這種天氣反正開不快,最多保持三到四節的航速,航行安全肯定有保證。隻要能在第一時間趕到出事水域,我們不但能救人,而且有機會把鶴翔9拖正。”
鶴翔9是一艘六千多噸的海輪,一旦沉了不但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而且會堵塞航道。
001雖然一樣是拖輪,但馬力太小,隻能救人和救援一千五百噸以下的小船,拖不動六千噸的大船。
金衛國不敢再猶豫,抬頭道:“我先向上級彙報。”
“那我先上去了。”
“行,有消息我用對講機喊你。”
……
有雷達和水深探測儀就是好,儘管能見度很低,但對航行的影響並不大。
經過半個小時的逆流而上,001終於駛進了長江主航道。
江麵有北支航道幾十倍寬,完全沒有遮擋,同樣是四到五級的風,但江麵上的風力遠比岸上的大,風速遠比岸上的快。
頂風頂浪,001宛如一片樹葉在驚濤駭浪裡起起浮浮。
航行變得十分困難,航速從之前的五節一下子降到了三節。
湧浪不斷拍打二層駕駛室的玻璃,船身橫傾、縱傾都在十五度以上,駕駛室裡的椅子和駕駛台抽屜儘數翻倒。
要不是緊攥著艙壁上的把手,韓渝根本站不穩。
能見度不是很低,而是完全看不見了,外麵黑漆漆的一片。
“左前方三裡處有一條船在上行。”
“知道了。”
此情此景,讓王隊長想起有一年拖十幾條駁船去東海時遇到的風浪。
那次雖然沒下霧,但風浪比今晚大。
好幾個跑了很多年船的老夥計都吐的受不了,當時大家夥對能不能活著靠岸已經不抱希望了。
尤其在駁船上的那些兄弟,都做好了一旦船要沉就砍斷拖纜的準備,不能連累其它船,更不能連累其他船上的兄弟。
作為船隊的隊長兼拖輪的駕駛員,他必須要穩住軍心,一邊大口喝酒壯膽,一邊用大喇叭喊話,鼓勵弟兄們不要害怕,更不要灰心喪氣。
幸虧老天爺保佑,跟大風大浪搏鬥了六個多小時,總算把船隊安全拖到避風的港池。
船隊進港的那一刻,他吐了。
後來跟人家說是喝太多,喝醉了吐的,其實心裡明白是暈船暈的。
想到這些,他扶著舵盤問:“鹹魚,你要不要下去看看王主任?”
“我要看雷達要看水深,要幫你導航,我哪走得開。”
“這倒是。”
王隊長點點頭,沒有再問。
韓渝想想不放心,舉起對講機:“小魚小魚,收到請回答。”
“收到收到,鹹魚乾,什麼事?”
“去指揮艙看看王主任。”
“不用去指揮艙,我和朱叔早把王主任扶過來了,他在後麵的船員艙。”
“王主任暈船暈的厲害?”
“一進主航道就暈了,正抱著糞桶吐呢。”
王主任心慌胃反,正癱坐在艙裡抱著塑料糞桶哇哇的吐。
剛開始隻是反胃,頭不是很暈,以為吐出來就沒事。
結果船搖晃幅度越來越大,還前後無規則的顛簸,整個大腦陣陣湧痛起來,呼吸開始沉重,感覺五臟六腑都在運動。
他實在控製不住,見有一個塑料桶就趴上嘩啦啦地把晚上吃的東西痛痛快快吐了出來,同時出來的還有鼻涕和眼淚。
金大問他是不是暈船,他“嗯”了一聲,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然後閉著眼,低頭抱著雙膝,這樣能減輕點頭痛感。
可持續了不到三分鐘,心又開始慌,又抱著桶吐了一個回合。
金大要向交管中心彙報,要跟鈦倉港監站的同事保持聯係,實在顧不上照應他,隻能讓朱寶根和梁小餘把他攙扶到機艙後麵的船員艙。
可是一被攙扶進來,聞到柴油味兒,本來就不平靜的內臟又開始洶湧起來,胃裡沒消化的食物早吐光了,現在吐的是黃疸水,又酸又苦……
梁小餘生怕他磕著,在左邊扶著。
朱寶根蹲在右邊,輕拍著他的後背:“王主任,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
“我給你倒點水漱漱口吧。”
“不要,我眼鏡呢。”
眼鏡……
他眼鏡哪兒去了,是不是掉在糞桶裡?
朱寶根正不知道怎麼回答,王主任強打起精神問:“小魚,有沒有暈船藥。”
“沒有,王主任,暈船可以吃藥治嗎?”
“那你是怎麼不暈的。”
“我……我是在船上長大的,我不知道什麼叫暈船。”
“老朱,你呢。”
王主任太可憐了,這麼下去他會把苦膽吐出來的。
朱寶根不忍他受罪,猶豫了一下說:“我以前也有點暈,後來用土方子治好的。”
王主任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回頭問:“什麼土方子。”
“去船頭弄點錨鏈泥,揉幾個泥丸吃下去就不暈了。”
“……”
這算什麼土方子,王主任不由想到濟公救人,好像就是在身上前撓撓、後搓搓,弄出一個泥丸給人家吃的。
一陣更惡心的反胃,抱著糞桶又吐了起來。
這次吐的是白沫,這麼下去會吐壞身體的。
朱寶根於心不忍,急切地說:“王主任,你要是吃不下錨鏈泥丸,也可以喝點錨鏈泥水。”
梁小餘猛拍額頭,欣喜地說:“想起來了,我聽人家說過,喝錨鏈泥水真能治暈船!”
“有沒有彆的辦法?”
“再就是笨辦法,綁在桅杆上,吐著吐著就不暈了。可現在是冬天,外頭風那麼大,那麼冷……”
“你還是給我弄點那個什麼水吧。”
“哦,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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