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樹群,你接著說。”
老韓接過話茬,不緩不慢地說:“七三年的時候,徐洲那邊的煤礦去思崗招工,名額很少,大家都想去,王記者就憑著有會照相的一技之長,從下放知青變成了工人。
到了煤礦,先下井挖礦,很苦很累也很危險,但工資待遇比在生產隊好。但他沒安於現狀,一有時間就拍照片,給各大媒體投稿,就這麼被調到了煤礦的宣傳科,負責礦上的攝影報道兼廣播站的編輯、記者,一乾就是八年。”
韓渝前年就認識王記者,但隻知道王記者很厲害,並不知道王記者的過去,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被調回思崗宣傳部,做宣傳乾事。他嫉惡如仇,看到不平事就想主持正義。有一年秋天,我們思崗傳出一個爆炸性新聞。
絲河鄉的鄉長收到一封皺巴巴的信,上麵說省領導的姨侄女、中央一個領導家的千金、正在省公安廳工作的‘劉小雨’,向七年前曾舍身救過她性命的絲河鄉農民江國慶求婚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但那會兒個個以為是真的,都說什麼‘董永遇上了七仙女’。鄉裡為了體現‘政府的關懷’,好讓‘董永’有合適的身份儘快和‘七仙女’喜結良緣,特地去江國慶家探望,並代表組織宣布正式安排江國慶為鄉電影院的檢票員。”
這也太扯了,那些鄉乾部居然相信……
韓向檸禁不住笑問道:“再後來呢。”
老韓笑道:“王記者覺得事有蹊蹺,他那會兒正好生病住院,一聽到這事就要求出院,騎自行車趕到絲河鄉政府。
鄉乾部說得有鼻子有眼,還希望他幫著宣傳,好擴大絲河鄉的知名度。可那個‘董永’卻避而不見,讓家裡人稱他去江城走親戚了。
王記者並沒有泄氣,在絲河鄉一連轉了好幾天,終於跟抓特務似的在一個晚上摸到了‘董永’的行蹤。麵對他連珠炮似的提問,‘董永’六神無主,語無倫次。
最後不得不承認他花錢請人家幫著寫情書,托人從江城寄到鄉裡,想以此嚇唬鄉乾部,好謀個差使,爭取娶個婆娘。
可都已經真相大白了,鄉裡的乾部卻不相信,見人就說王乾事存心跟他們過不去,影響了鄉裡和省裡的關係,阻礙了鄉鎮工業的發展。
之前垂頭喪氣的‘董永’又神氣起來了,四處放風說什麼王乾事再敢碰他,他就跟王乾事拚命。”
這不是自欺欺人麼。
韓向檸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老家的醜事,想想就丟人……
老韓放下筷子,接著道:“麵對恐嚇,王記者毫不畏懼,給濱江日報編輯部打電話曝光,跟聞訊而至的濱江日報記者一起,起早摸黑,采訪了大量的背景材料,寫了一篇叫作《新編天仙配》的通訊稿,上了濱江日報和東海法製報。
‘董永’就這麼被敲掉了‘金飯碗’,企圖攀高枝而上當受騙的鄉乾部羞愧難當。其中兩個鄉乾部還被拔出蘿卜帶出泥,因為以權謀私、大搞農轉非,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
王記者有多厲害,韓渝不止一次見識過,不禁歎道:“王記者是不怕得罪人。”
“他不隻是上了人民日報之後不怕得罪人,他很早就不怕得罪人。”
老韓喝了一小口湯,又說道:“幾年前有個假記者,說假也不是很假,好像是跟上麵有點關係,在皋如招搖撞騙,甚至侮辱婦女,被群眾押送到了派出所。
王記者那會兒已經被濱江人民廣播電台錄用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去采訪,寫了一個長篇報道。
結果那個假記者很快就被放出來了,不但聲稱要去省裡上訪,還雇人打印了幾百封控告信四處散發,甚至寫匿名信、打匿名電話恐嚇他。
王記者怎麼會害怕恐嚇,為了進一步弄清事實,在濱江日報的兩個記者配合下,冒著酷暑,去假記者所在的鄉開展全麵調查。
地方的一些乾部生怕得罪省裡的大官,一不安排住宿,二不提供真實情況,他和兩個記者每天都是自己掏錢,可在鄉政府食堂裡買到的都是殘羹剩菜。
晚上住的地方更簡陋,睡在一個村裡的一家蠶藥廠的木板鋪上,蚊蟲叮咬,夜不能寐。沒地方洗澡,就去河邊衝一盆涼水。夜裡好不容易睡著了,還有人去敲門恐嚇。
但王記者就是不信邪,在當地正直的乾部群眾幫助下,終於掌握到了那個假記者行騙的更詳儘的材料。那個假記者意識到麻煩大了,跑去跟他們下跪求饒,懇求王記者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王記者怎麼可能放過他,一回到濱江就跟濱江日報的兩個記者,合寫了《‘陳記者’行騙續篇》的長篇通訊,不但見了報,報社還加上了‘編者按’,那個假記者終於受到了法律的懲處。”
王記者曝光過的事情太多,老韓如數家珍地說了近一個小時。
其中好幾個曝光的事向帆也是第一次聽說,感歎道:“王記者這是筆鋒所向,群醜現形啊!”
韓向檸認識王記者,也知道王記者很厲害,但沒想到王記者會這麼厲害,喃喃地說:“無冕之王,這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韓渝深以為然,一邊幫丈母娘收拾桌子,一邊感慨地說:“他每次采訪我們的行動都很拚,這次采訪我們武裝護航,甚至把照相機放到一邊,跟我們一起抓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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