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裡總共隻有一千六百塊錢的經費,韓渝不想交所謂的協作費。
話不投機半句多,找了個借口走出鄉政府,一邊在樹蔭下乘涼,一邊等李特派。
“哪有他們這麼乾的,簡直無法無天,難怪經濟搞不好。”
老章頭一次遇到這事,窩著一肚子火,恨恨地發起牢騷。
韓渝也很鬱悶,見馬路對麵的商店裡有公用電話,提議打電話向局領導彙報。
難得出來辦一次案,竟被一個小小的鄉綜治辦主任敲詐。老章丟不起這個人,不想打電話彙報。
想到並沒有見到正主,韓渝覺得現在打電話彙報是不太合適,乾脆撥打尋呼台的電話,呼了下異地辦案經驗豐富的大師兄。
三人在店裡買了盒煙,等了大概五分鐘,許明遠回了過來。
陵海人聽不懂思崗話,思崗人更聽不懂陵海話。
韓渝不擔心小商店的老板娘聽見,簡單說了下這邊的情況。
他正準備問問大師兄如果對方不協作,能不能找個熟悉情況的人帶路,悄悄把不法分子抓了就回去,許明遠就苦笑著說:“彆大驚小怪,這種事很正常。”
“很正常?”
“你們在江邊,坐在港監、海關、漁政和港務局那幾棵大樹下好乘涼,這些年基本沒擔心過經費,不知道岸上的基層所隊經費有多緊張。”
許明遠回想起這幾年過得苦日子,接著道:“本地的案件好說,涉及到外地的案件,沒錢怎麼偵辦?所以一些辦案單位,包括我們刑偵大隊在內,有時候會跟當事人收一點辦案費。
這跟你們幾年前給船隊武裝護航,讓航運公司承擔油錢和一路上的夥食費是一個道理。”
看來真是在水上呆太久,跟不上時代……
韓渝想了想,低聲道:“這不一樣,你們是出於辦案需要跟當事人收點錢,他們這是開口跟我們要錢。”
“有什麼不一樣的,人家提供協作就意味著要出人出力,跟你們要點辦案費很正常。”
“有沒有搞錯,關於異地協作上級有規定,而且是三令五申。”
“你是說嚴禁亂收費?”
“嗯。”
不愧是師父的親徒弟,跟師父一樣認死理。
許明遠暗歎口氣,無奈地說:“針對跟當事人收取辦案費和跟請求協作單位收取辦案費的情況,上級是下過好多文件,上個月公安部還專門下過文件。”
“這就是了。”韓渝嘀咕道。
“是什麼是,你回頭看看文件的最後幾句。”
“最後幾句怎麼了?”
“上級要求各級刑偵部門有關辦案經費困難的問題,要積極向上級部門和黨委政府反映,取得黨委政府的理解和支持,爭取用正當的渠道解決。”
許明遠頓了頓,強調道:“聽見沒有,讓我們爭取用正當的渠道解決。如果爭取不到呢,是不用辦案了,還是可以繼續不正當。”
韓渝沒想到上級下發的文件居然用這樣的措辭,哭笑不得地問:“這麼說他們開口跟我們要錢,他們還有理了?”
“鹹魚,有沒有理放一邊,先想辦法把事情辦成。跟人家說說好話,看人家能不能少要點辦案費。”
“大師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我也想跟你一樣硬氣,可手頭上一大堆案子要偵辦,想偵辦就要花錢,局裡又沒錢給我們,你讓我硬氣得起來麼。”
“好吧,不說了,不然又要花你的電話費。”
……
章明遠聽得清清楚楚,跟韓渝一樣不敢相信岸上的同行變得如此“窮凶極惡”。
來都來了,不能因為不想出五百塊錢就這麼回去。
老章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鹹魚,要不我們進去再跟那個周主任談談?”
“我們是來請求李特派協作的,跟他個綜治辦主任有什麼好談的。”
“行,我們再等等。”
三人走進鄉政府,見一樓大會議室門開著,走進去坐下來等。
韓渝開了一上午車有點累,乾脆趴在會議桌上打瞌睡。
老章靠在椅子上眯了會兒,出去跟鄉乾部套近乎,打聽李特派有沒有帶對講機或尋呼機,以及李特派什麼時候能回來。
韓渝跑了好幾年船,站著都能睡著,更不用說趴著了,被老章叫醒時已是下午五點。
“鹹魚,李特派回來了。”
“哦。”
韓渝抬起頭,準備起身出去找水龍頭洗把臉,赫然發現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叉著腰看向自己。
一看就知道他是領導,梳著大背頭,穿著白襯衫,腰裡彆著大屏幕的中文尋呼機和一部折疊式的摩托羅拉大哥大!
門口還停著一輛奧迪100,不用問都知道是坐奧迪出去辦事的。
你都這麼有錢了還開口跟我們要協作費……
韓渝腹誹了一句,趕緊舉手敬禮:“李特派好。”
周主任提醒道:“韓隊長,這位是我們良莊鄉的盧書記,這位才是李特派。”
這個盧書記太吸引人眼球了……
韓渝在綜治辦主任的提醒下,這才注意到一個五十出頭、上身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短袖襯衫,下身穿著一條警褲的男子站在邊上,乍一看有點像書記的司機。
“盧書記好,李特派好,不好意思,我……”
“沒關係。”
姓盧的書記從周主任手中接過茶杯,擰開喝了一大口,接過老章忙不迭遞上的煙,用一口本地的普通話問:“你們是濱江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隊的?”
“是,這是我的工作證。”韓渝急忙掏出證件。
姓盧的書記放下茶杯,見老章雙手舉著打火機,低頭點上煙,一連抽了兩口,這才接過工作證和介紹信看了看,隨即交還給韓渝。
“來抓人的是吧,想抓誰,哪個村的?”
“……”
“韓隊,來我們良莊抓捕都要向盧書記彙報。”
李特派見韓渝和老章欲言又止,走上來提醒,他的普通話比盧書記更難懂。
韓渝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報告盧書記,我們是來抓捕黃建平的,他家住良莊鄉勝利村二組。”
讓韓渝三人倍感意外的是,這個看上去更像大老板的鄉鎮一把手,竟沉吟道:“勝利二隊,黃建平……小韓同誌,你們有沒有搞錯?
這個黃建平我有印象,他是搞水運的個體戶,給磚瓦廠運磚頭,幫耐火材料廠運耐火材料,水運生意做得很好,不太可能違法犯罪。”
“盧書記,他確實是從事水上運輸的,他六天前航經陵海市白龍河水域時,他的船與一條鹽海的貨船發生碰擦,進入發生口角,最後大打出手,把一個鹽海的船主打傷了。”
“傷得重不重?”
“斷了兩根肋骨。”
“肋骨斷了,不是很嚴重,都不用去醫院做手術。”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想搞包庇犯罪分子。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盧書記回頭道:“老李,你廣播通知下,問問黃建平在不在家。如果在家,讓他來一趟鄉政府,我要問問他怎麼回事。”
“好的。”
“正發,小韓和章明遠同誌請求異地協作的手續有沒有辦?”
“沒有,他們非要等李特派回來。”
“沒辦趕緊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