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後,當夏武再次回憶起這個下午的時候,他還能清晰地複述起當時那一幕。
麵對上門拍攝采訪他的一個關於胡萊的紀錄片攝製組的記者,他用略帶興奮的語氣說道:“在我記憶中,嘉翔高中的主場從來沒有在比賽中靜默這麼長時間過!大約有快一分鐘吧……反正肯定超過了三十秒,球場看台上一個聲音都沒有。我當時還專門環顧了左右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我們的球門,忘記了發出聲音!”
他的興奮溢於言表,讓記者有些疑惑:“但他攻破的可是你們學校的球門,正是他的帽子戲法幫助東川中學淘汰了嘉翔高中,為什麼你……呃,看起來這麼開心?”
夏武連忙板起臉:“那是因為我有一種自己見證了曆史的感覺!”
回到2020年的這個冬日下午,看台上的夏武可一點這種覺悟都沒有。
他雙手抱頭,痛苦地茫然四處張望,入眼所見,全都是和他一樣,痛苦又迷茫的同學們——這一幕和他在若乾年後告訴記者的倒是一模一樣。
他們看著嘉翔高中的球門,看著摔倒在門線前的隊長武嶽,看著坐倒在地上扭頭回望的門將周陽,也看著球門裡的足球。
當然,還有一些人把目光投向了胡萊。
那個讓他們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這個時候已經張開雙臂跑向了角旗區。他伏低身體,跑出了蛇形路線,忽而向左偏,忽而又轉向右,張開的雙臂就仿佛一對翅膀。而他這個人則化身為了球場上的鳥兒,自由自在地飛翔著。
在他身後,是所有東川中學的球員,他們從兩個不同的方向飛奔而來,一個方向是球場,另外一個方向則是東川中學的替補席。
在比賽還剩下八分鐘的時候,東川中學兩球領先嘉翔高中,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甚至嘉翔高中的球員比他們更懂——在胡萊進球之後,已經沒有一個嘉翔高中的球員還能好好地站在球場上了,他們要麼癱坐在地,要麼躺下,要麼跪下,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胡萊的這個球,對他們的士氣和鬥誌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到現在為止都還很安靜的看台就是最好的證明——嘉翔高中的學生們似乎也失去了鬥誌。否則他們早就應該發出巨大的噓聲,來表達他們的憤怒和不滿。
跑到角旗區的胡萊用手拔起來角旗杆,就在這時他被蜂擁而至的隊友們淹沒了。
他還舉著手,手中緊握的旗杆指向天空,隨著他的動作在輕微擺動,紅色的旗幟飄揚起來,看起來像被風吹動了一樣。
這是一麵插在嘉翔高中足球場上的紅旗,在向嘉翔高中的師生們宣示著主權,告訴他們:
你們的主場,我們東川中學拿下了!
※※※
在看台上看到這一幕的王光偉歎了口氣。
隨後戴澤濤聽到他的低語:“時代結束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王光偉。
不是因為現在嘉翔高中落後兩球,而是他們丟球丟的如此輕易。
這確實讓每一個熟悉嘉翔高中足球隊的人都心生疑惑,以及疑惑不能解答所帶來的絕望。
之前讓他們橫掃安東高中足壇的霸氣和統治力都去哪兒了?
這可是在嘉翔高中自己的主場啊!
在全國大賽都以防守闖出名號的球隊,卻在這裡被同一個人在同一場比賽中進了三個球!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吧?
一定是哪裡被搞錯了吧?
六年來,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這裡,在安東杯比賽中麵對嘉翔高中上演帽子戲法的。
那個瘦弱的十四號做到了。
因為王光偉,他多少了解過胡萊,知道這小子在去年十月份的時候才開始接觸正規足球訓練。
兩個月之後,他在安東杯決賽中絕殺嘉翔高中,並且是在被王光偉盯防的情況下做到的。
五個月之後,他在全國大賽上打進三球,成為東川中學隊內的第二射手。
距他接受足球訓練一年零兩個月後,他在嘉翔高中的主場完成了帽子戲法。
這要是股票的k線的話,那胡萊簡直就是連連漲停板的超級績優股。
“濤哥,我建議你關注一下胡萊,要不了多久,他應該也會進入職業足球了。”就在戴澤濤在內心感慨這少年竟恐怖如斯的時候,卻突然聽見王光偉說道。
“啊?關注他?”
“嗯。閃星應該關注一下他。你們不是號稱一直都在關注本土優秀苗子嗎?如果連他都不關注,這句話以後恐怕就不好提了。”
戴澤濤想了想,然後點頭:“你說的沒錯,是應該好好關注他了。說實話他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東西讓我很意外,我沒想到他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進步這麼大。不過,光偉啊,你不是嘉翔高中畢業的嗎?”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應該為嘉翔高中的命運感到擔心嗎?怎麼突然向我推薦起敵人了?
“這兩件事情不衝突吧?”王光偉問。
“呃……倒是不衝突。那你覺得嘉翔高中還能扳回來嗎?”
王光偉沉默了一會兒,才搖頭道:“我希望能。但我不知道。”
戴澤濤也沉默了。
雖然說,不到比賽結束,不能提前放棄。但現實往往比喊漂亮口號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