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電光火石、目不暇接。秦蒼隻能感到砰砰跳動的心,將過多血液都運輸到大腦上的感覺,以至於突然刮過的冷風一拂,才覺手腳冰涼,四肢無力。
秦蒼拚命讓自己冷靜,天旋地轉間看見院子四四方方,中間晾曬的花花草草借著自己身邊少年手裡的一點小小火星,“呼啦”一聲竟全都染了起來,火勢漫天。接著自己就被拉著狂奔。先是泥土地,接著是一大片鬆樹林。
秦蒼太小,雖然手臂上一直有人用力拽著,卻依然感覺自己肺都要炸了。用儘餘力,朝自己前方的人大喊“不、不行……我跑不動了!”
陸歇回頭,看著一身血汙、一臉蓬亂,此時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娃娃,也覺得她才死過一回,這麼拚命跑怕要沒命。於是放了手,腳步減緩,靜靜聽:四周寂靜,秋風呼嘯拍擊鬆枝丫循環往複,沒有人追來。陸歇鬆了口氣。
秦蒼大口大口喘氣,陸歇感覺她每一口都可能要背過氣去。直到呼吸漸勻,秦蒼才感受到全身酸痛,冷風一吹透心涼,到也恢複了點神智。於是向身邊的陸歇靠近些,才發現對方比自己高那麼多。一個看上去13、4的少年比自己高那麼多,自己還沒人家腿長,該是有多小、多無力、多無法自保?
秦蒼不敢細想,於是抬頭問:“這裡有什麼能避寒的地方嗎?我好冷。”
此時,天已四合。陸歇看著身邊一身汙濁的小娃娃雙手抱臂,臉上隻剩一雙大眼睛映著月光勉強眨巴著,巴巴瞧著自己。
霍安臨北離,常年氣溫不高,現在已是深秋,又馬上入夜,自己和這小孩都身著單薄,尤其這娃娃:一身春衣破破爛爛,右腿褲子從膝蓋以下已經沒了,她是什麼時候被關進來的?一低頭又發現娃娃腳上穿著的草鞋也已磨爛了底,露出劃破的腳趾頭。陸歇歎聲氣,開始解自己的外袍。
秦蒼問了問題,看對方不說話還冷冰冰打量自己,心下感覺已是很不好。四下黑漆漆一片,狂風大作,樹影綽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恐懼感變成了絕望。又突然想起黑衣人爆裂的眼球,絕望又變成了恐懼。“你!哎?……”還沒等自己想明白,秦蒼就被一件長長的衣服裹住,雖不是很厚卻也是冬棉衣,麵料薄且防風還帶著之前著衣者的體溫。生理的舒適感讓秦蒼瞬間閉了嘴。接著,感覺自己身體一輕,就被扔在了少年的後背上。不用走路,又溫暖起來,秦蒼乖乖的伏在少年背上。
陸歇覺得好笑,自己從虎狼穴裡救她一命,也不感謝卻還是害怕和防備。況且自己要想對她如何,當真像手捏螞蟻那麼簡單,何必等到現在?若不是想到這娃娃將自己僅有的水喂給自己的情份,憑他自己,現在便可直接下山去寺裡了。過了一會兒,感覺背上這一團肉不在緊繃,放鬆了下來,陸歇才不緊不慢的說:“這座山連著北邊的山脈,內有熔岩。我知道有一處溫泉,那裡溫度高,我們今天在那過夜,明天一早下山。”
“好。”秦蒼也不多話,點點頭。是吉是凶,她也隻能選擇跟著他。她心中有眾多疑問和擔憂,留下的孩子會怎麼樣?會死麼?可如今自顧不暇,何去何從,全憑這少年。陸歇餘光能看到靠在自己脖頸的小腦袋,一雙大眼睛在黑夜中眨巴。
過了一會兒,秦蒼試探著:“那些人為什麼不來追我們?”一路上路途乾爽開闊,對方也不可能隻有一個黑衣人,即使真像這少年說的主院和關押孩子們的地方距離,但要是對方有心抓他們回去,還輪得到兩個傷病員跑這麼遠?這麼一想對方就像故意要放走他們似的,或者說,他們的離開於對方的一係列試煉來講沒有影響。
“怎麼?舍不得啊?”
“不是。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位置了,他們不怕我們找人去端了他們的老巢?”
陸歇聽完微微一怔,人小口氣倒大。於是語氣半真半假:“哦?你是要去報官?”。
如此虐待兒童、作非法勾當,當然要讓權力機構解決啊。可他這麼問我……跟這少年也不過相識一會兒,誰知道你什麼人,救了自己也不能說明是敵是友吧?自己現在真真兒手無縛雞之力、又無所倚仗,處這荒山野嶺,句句話都需謹慎。過一會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來:“那些剩下的孩……那些人會怎麼樣?”秦蒼直接掠過對方的問題。
“我想大概會被轉移或者殺掉,他們本身也沒想讓你們活著離開。”陸歇有些敏感地覺得自己像個報告情報的小兵。
“唔……那咱們放了火,可會連累到無辜的人?而且這天乾物燥,會不會……”會不會火勢蔓延,引起森林大火?
“傷及無辜我是不敢保證,不過既然他們在此布局就應該想到可能發生的情況,火勢大麵積蔓延該是不會的。而且你看若是真燒大了,我們早就能看見或聞見了。”
越往山下走,樹林越密集。陸歇用途中折下的樹枝,左右遮擋,劈開擋在他們行進中的枝葉,動作中隱隱約約更多是護著自己背上臟兮兮的小獸。
“你個小小娃娃,心思倒是多,小心以後命苦操心。”
“……”秦蒼一邊努力複盤今天醒來以後不到幾個時辰出現的繁複狀況,一邊觀察背著自己的人,少年是肯定沒有想回去救剩下的人的念頭了,此時也走得不緊不慢的,不知對自己有什麼打算?短期內自己是死是活都指望這個人身上了,保命要緊,多言不益。
“這位哥哥,”秦蒼儘量顯得親切一點,配合著小娃娃自帶的奶氣,無比真誠:“謝謝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帶我逃出來,我肯定也死於非命。哥哥,你一看就是赤誠忠勇的俠義之人。老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哥哥可否告訴我姓名、是何處人。我也好報恩有門。”
陸歇隻感覺這孩子今天醒來以後就奇奇怪怪,情緒反反複複,眼睛裡包含的內容許許多多,現在趴在自己背上也不知底想的什麼。不過總歸是一個可憐小孩:“我叫陸歇,家在齊昌。”
“哦……好!不過……齊昌是哪裡?”
“你不知道齊昌?”陸歇有點驚訝,但又覺得可能對方年紀太小,若是長在高庭大戶被過於保護,或是窮鄉僻壤不問世事,不知道這些常識也無可厚非。於是就耐心說:“齊昌是西齊的京都,你是西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