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懶得理。
在他看來,沒有一個靠譜。
他隻是繼續了剛才的問題:“艾蘭得,你剛才說我是‘這場考試中的滿分學生’,什麼意思?”
艾蘭得深邃的眼眸彎了彎,剛想開口,就被諾爾插嘴道:
“朋友,任何事物的運作都需要能源,世界遊戲作為宇宙的器官也一樣,那麼你知道,能源從哪裡來嗎?”
還沒等諾爾賣完關子,無翼毫無縫隙地接過了諾爾的話:
“——星球的壽命。”
“世界遊戲的能源,來自汲取星球的壽命。”
“蘇明安,我猜你在想,世界遊戲的目標是幫助文明,卻又需要汲取文明壽命,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於是,在幫助各個星球“進化、增色、熵減”同時,世界遊戲自己進化出了‘抹殺’機製。這是無可奈何的,必須犧牲一部分文明化為世界遊戲運作的養分,才有更多的文明能得到救贖。”
“那麼,如何判斷哪些文明應當成為它的養分?”
無翼還沒說完,一開始就被搶過話頭的艾蘭得,立刻開口道:
“世界遊戲決定以‘考試’來決斷,考試永遠是最公平的——無法抵達分數線的文明,就化為世界遊戲的養分,成為浩瀚宇宙的一枚死星、一塊磚石。分數過線的文明,就得到世界遊戲的救贖。”
“至於考試過線的標準——就是能跟得上世界遊戲思路的文明。在整個文明裡,但凡有一個人跟得上,世界遊戲就會慷慨地放過,但如果一個人都沒有,就證明這個文明確實沒有存在價值,應當被毀滅化作養分。”
“所以。”諾爾打斷了艾蘭得,微笑開口:“朋友,這就是‘全完美通關者’的意義。”
蘇明安望著他們表演三人轉,聽明白了。
如果世界遊戲的目標是救贖文明,那麼為何還要定下“人類積分進度條不夠會被抹殺”?
這是一種考核!
判定這個文明是化作養分,還是得到救贖。
如果十幾個副本打完,整體積分不夠,或是沒有任意一人打出全完美通關,那麼這個文明確實是“毫無價值”的,就算留下來,救贖難度也極高,不如把生存機會讓給彆的文明。
——公平且殘忍的評價方式,這就是文明層麵的“考試”。
世界遊戲是純白的救贖者,也是殘忍的劊子手。它的存在,會讓諸多文明得到拯救,扼製宇宙的熵增與熱寂,毋庸置疑是有益的,但它的運作必須要消耗一批文明作為代價。
小娜與人類之所以定下“十億次世界遊戲”的賭約,不是為了毀滅人類,而是期待人類能夠竭儘全力打造宇宙之書。倘若人類能成功,那麼祂樂見其成。倘若人類無法成功,那祂也可以吃掉翟星作為養分。怎樣都不虧。
隻要蘇明安沒有帶著所有人離開,世界遊戲就一定不虧。
“所以,全部最高難度完美通關的我,是世界遊戲眼裡的‘滿分考生’……”蘇明安望向自己右手背,白色的完美通關紋印浮現而出,像一朵盛開的水仙花。
“何止。”無翼旁邊的第九席骨架開口了,發出一種讓人聽著頭暈眼花的韻律:“蘇明安,迄今為止,你是世界遊戲經曆過的兩萬四千多個文明中進度最高的那一批人。就連吾曾經見過的第一玩家亞撒·阿克托、第一玩家長歌……也比你的副本完成度差了一些。”
居然把他和阿克托比……蘇明安心中頓時湧上一絲難掩的自卑,他想到了自己的死亡回檔。與此同時又是一股微妙感,像是他也成為了一個極為優秀的人。
迄今為止已經很多人說過,蘇明安對副本的敏銳度,幾乎勝過了所有人。
“按照考核規則來說,像你這樣的‘滿分選手’出現後,世界遊戲應該放過你所在的文明。”無翼攤攤手:“然而,早在第一次循環中,翟星就已經輸了。就算你現在拿到了滿分,也依舊處在‘十億次賭約’中,你們的勝利標準早就不再是拿到滿分,而是打造宇宙之書。可惜了。”
蘇明安說:“你是想說,我的滿分沒有意義嗎?”
諾爾插嘴道:“不,當然有意義。”
他的藍色眼瞳向小娜看去。
小娜眼神淡漠,始終一言不發,像是看到了幾隻螻蟻。
“【掌權者】。”諾爾豎起食指,耳側的玫瑰花瓣搖晃:“你的【掌權者】應該從沒任務失敗過吧?現在,幾階了呢?”
這個重要的身份,終於被提及。
【掌權者】這個身份,一直被視作最高級的特殊身份,甚至要勝過諾爾的【守望者】、玥玥的【觀測者】,沈雪的【狙擊者】、汪星空的【獵殺者】、艾蘭得的【預言者】,路的【傲岸者】、水島川晴的【罹難者】、呂樹放棄的【監察者】……
“‘觀測者’,意為觀測周遊各個世界。‘守望者’,意為守望土地。‘狙擊者’,意為狙殺玩家。”諾爾語聲深了一些:“那麼,‘掌權者’,掌權掌權,掌的是什麼權?”
蘇明安心中有了答案。
——掌……世界遊戲的權。
小娜說過,世界遊戲不需要“繼承人”,器官會自行運作。但……既然小娜存在,就說明這裡需要“管理者”。
警告肆無忌憚的主辦方、製約過界的玩家、與玩家立下賭約……一位能夠言語、能夠行走的“世界遊戲代行人”,是必不可少的。
否則,如果世界遊戲始終一聲不吭,當一個沉默的器官,把交際的權力都交給主辦方,就會造成主辦方肆無忌憚蒙騙玩家、鑽各種空子——就像現在一樣。
世界遊戲一開始就選中了蘇明安,遞出了邀請的黑卡。
蘇明安拒絕了最開始的黑卡後。他又在第三世界結束後,在黑暗的大殿裡,收到了一個貓耳人遞來的黑卡。從那時起,蘇明安正式成為【掌權者】。
蘇明安沒看到哪個主辦方有貓耳。這個貓耳人,要麼是不願露麵君在替小娜辦事,要麼是小娜本人所化。
不願露麵君……有貓耳?真是耐人尋味啊……希望祂不要是一個黑發黑眸杏仁眼的家夥。
……
【蘇明安低頭,看向手裡的黑卡,鮮紅的紋路如火焰般勾勒,質感溫熱,像觸摸人類的皮膚。】
【“主辦方。”他不禁問:“在遊戲開始前,在一間咖啡廳裡,我們……是不是見過?”】
【貓耳人的陰影微微偏斜了些許,金屬質感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親愛的掌權者。”祂說:“我們在遊戲開始前,沒有見過。”】
【——第101塊劇憶鏡片·“主辦方,我們,是不是見過?”】
……
現在想來,思之令人失笑。
貓耳人刻意進行了語言誘導。蘇明安問“在遊戲開始前,在咖啡廳裡,我們見過嗎?”貓耳人回答了“在遊戲開始前,我們沒有見過”,故意忽略了“在咖啡廳裡”。
遊戲開始前,他們確實沒有見過。
但在咖啡廳裡,世界遊戲早就進入循環了,他們已經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