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變態啊!
蘇明安心裡一陣翻騰,他強打鎮定,選擇了D。
很快,鏡子中的倉鼠化為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死死地盯著蘇明安,鮮血流淌了整個鏡子,隨後,眼前逐漸安靜了。
“嘖嘖。”隨身小琉錦感慨:“做壞事是會撞見鬼的,這個白秋估計殺了太多人,已經瘋了吧。”
明明是一位大學教師,居然殺過人?
這麼特彆的一個人,真的在曆史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蘇明安沉思之際,門被敲響。
……不能有扮演漏洞,要時刻記得自己是一個表麵溫柔實則內心邪佞的家夥。
“請進。”蘇明安刻意端起嗓音,彰顯自己很陰暗、很低沉。
門被打開,一個黑發少女推動著身下輪椅,駛入房間內。她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瞳孔,鼻梁高挺,唇瓣淺薄,臉型略顯圓潤而不違和,身穿素白的長袖長褲。
“哥……咳,咳咳咳!”少女還沒說話,就突然嘴唇青紫,像是喘不過氣。
蘇明安想到自己“關愛妹妹”的人設,立刻上前,但沒有故作溫柔,而是按照白秋的性格壓低嗓音,柔和道:“彆著急。”
通過少女的神情,他很快意識到這可能是肺部疾病,看了一眼少女手指指向的褲袋,他摸到了一板膠囊。
喂水服下,少女神情終於緩和了一些。
這一刻,一直盯著少女的蘇明安終於察覺到了一些不對……這少女,長得很像趙叔叔家的女兒,趙茗茗。
關於他十歲到十九歲的人生曆程,很少現於大眾眼前,這和聯合團的識相有關,保護了他這段時間的隱私。然而他自己心裡很清楚,這九年自己過得是什麼日子。
林望安女士被送到精神病院後,親戚對他避之不及,唯恐沾上這個一窮二白的家庭,也害怕他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孩伸手要錢。失去了父母兩位監護人的他,本該被送到外祖父母家裡,然而外祖父母早就出國,已然找不到動向。最後,他一個人斷斷續續獨自生活了一陣子,遇到了一位姓趙的叔叔。
一番波折下,趙叔叔經過居民委員會的同意,成為了他的監護人。
趙叔叔有一位早亡的女兒,名叫趙茗茗,死亡原因是意外。但蘇明安在明溪校園裡看到了女鬼狀態的她。
此時,她居然又作為妹妹出現在了自己身邊……
“原初理論嗎……”蘇明安開始懷疑,是否白秋是這個時代的蘇型原初,雖然性情瘋狂暴戾,但也許和他有相像之處。這位少女便是趙茗茗的原初。如果趙茗茗還活著,她確實算是自己的妹妹。
“哥……”妹妹白椿臉色好了點,拍拍他的手掌,低聲道:“我不治這病了。”
“那怎麼行。”蘇明安依照經驗說話。雖然他從未做過哥哥,但他十幾歲時,也假想過如果趙茗茗活著,他也許能做一個好哥哥:“病要治,你不必擔心。”
許多獨生子女都幻想過自己有一個哥哥姐姐,或是弟弟妹妹。
白椿咬了咬嘴唇,輕輕搖了搖頭,眼裡隱隱有淚光:“可如果要治這病,要死那麼多人,我還不如不治了!”
死那麼多人,什麼意思?蘇明安感到遲疑……這不就是普通的肺病嗎?他抓過白椿的手腕感知了一下,第九世界的生化知識告訴他,這不是什麼難治的絕症。
那白椿為什麼這麼說?
就在蘇明安疑惑的時候,一股香醇的牛奶香飄來,似乎有人端著牛奶走近。
對了,如果白椿和白秋對應的是趙茗茗和蘇明安,那他們的家長豈不是趙叔叔……?
蘇明安略微激動地抬起頭,望見——
望見一對陰鬱漲紅的眼睛。
濃密的睫毛,細長的眉,蒼白的臉,一線的唇,尖銳的下頷,瀑布般垂落濃密的黑發,鑲嵌一對漲著血絲、似乎永遠都在疲憊的暗黑色眼瞳。
女人身著蒼白發皺的長裙,像是從水裡泡過一般,陰鬱的目光落到了蘇明安身上,猩紅的唇發出優雅的笑聲:
“我給你們泡了牛奶,小椿,小秋。”
蘇明安如遭雷擊,旁邊的白椿坦然接過牛奶,一飲而儘,意猶未儘地舔舔嘴唇:“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喝媽媽泡的牛奶。真的好香。”
她眨眨眼睛,看向蘇明安:“哥,你也喝。”
純白的牛奶躺在杯中,仿佛一張無聲嘲笑的大口。
披散著白發的青年沉默了兩秒,緩緩抬手,摘下金絲眼鏡,舉起牛奶杯,一飲而儘。然後他手指穩定地戴上金絲眼鏡,深黃色的瞳孔如昔晦暗。
優雅地用手帕拭去唇邊白色,青年露出冷淡的笑容:“很好喝。”
他將手指攏在手帕之下,誰也沒看見他手指的顫抖。
白椿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的哥哥一直都是這種陰鬱的模樣。她還想調侃哥哥幾下,突然臉色一變,捂著胸口,臉色青紫,不斷咳嗽。
“快,快把小椿放到床上!”女人頓時急了起來,放下牛奶杯就衝了過來,幾下就把小椿抱到床上,慌忙在櫃子裡翻噴劑。
蘇明安一邊幫忙,一邊晦暗地望著女人。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仿佛也染上了白秋的陰暗。
……原來你也會有這麼著急的時候嗎?原來你也是知道怎麼愛一個人的嗎?原來你是知道孩子會感到痛苦的,知道孩子不是鋼筋鐵骨嗎?
他盯著女人,毫不猶豫地知道——這位是林望安,貨真價實的林望安。
早在司鵲的一段記憶裡,司鵲稱呼希禮的母親為“林望安女士”時,就有了征兆。林望安勢必有特殊身份,她進入副本的時間,和正常玩家不一樣。
——她很早以前就進入了羅瓦莎!
羅瓦莎重置了太多次,再加上光暗麵的循環轉換,時間早就猶如毛線球,與正常時間流速產生了差異。就像蘇文笙能在羅瓦莎度過相當長的歲月,林望安也是一樣,她的人生恐怕早已十分精彩。
之前是希禮的母親,現在又來做白椿和白秋的母親嗎?不……甚至分不清哪個在前,哪個在後。林望安女士怕是已經體驗過非常多精彩的人生,甚至做過許多次母親、許多次少女了……
蘇明安是複現了第零屆門徒遊戲第六關,來這個時代扮演白秋。但林望安不是參賽者,她就是這個時代的人,是白秋本人的母親。
坦白而言,蘇明安不反感她這樣,甚至覺得這樣也好,她不再被過去所束縛,不再被“母親”的身份所束縛,她可以不必再做誰的母親、誰的妻子,而是回歸了她本人。這是她逐漸走出精神陰霾的體現。
但,但為什麼,為什麼又要讓她成為他這個身份的母親!?
為什麼又要把他和她拉回這個怪圈?這個痛苦的家庭血脈聯結?
為什麼要讓他親眼看著她有多疼愛彆人,多像一位正常母親對待孩子?為什麼要讓他親眼看見這巨大的反差?難道要他作為曾經的受害者,為她的改變而獻上無私的祝福?
尚未得到完滿神性的蘇明安做不到。
“小椿,還好嗎?啊,不痛了不痛了……痛痛都飛走了,飛走了……”女人溫柔地擦拭著女兒的額頭,說著幼稚的哄話。
“白秋”注視著這一切,無人看出他心底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