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是這麼大的事情，方源也爬起來了，跟著蘇妍往外跑，蘇家灣靠河，支流也多，哪年到夏天都要淹死幾個小孩，再加上現在的家家戶戶小孩多，養的不精細，說難聽點跟放羊差不多，所以年年淹死，年年不長記性，等孩子真死了，才哭的撕心裂肺又有什麼用。
到河邊上，蘇家灣生產隊都人，能來的基本都來了，在河裡且撈著呢，可河大水急，想撈個沉底的小孩哪這麼容易？
“你們彆哭，說……最後在哪沉的底？”一個老頭拽著幾個小孩問道，幾個小孩都光著脊梁，穿著個小褲頭，此時在陽光下瑟瑟發抖，不知道是身上有水凍的，還是給嚇得。
“就在那邊，黑娃剛到那邊，腳底下一滑就下去了，我們以為他開玩笑呢，結果好幾分鐘都沒上來，我們才知道出事了。”一個稍微大點的小男孩，十四五歲的樣子，此時帶著哭腔說道。
方源心裡一沉，這從小孩沉下去到他們反應過來叫人，那小孩大概率已經沒了，現在就是不知道屍體沉在什麼地方。
噗通！
一聲悶響傳來。
“姚嬸子跳河了！”有人隨之驚呼一聲，周遭的人七手八腳的跳下去，把人從河裡給拽了上來。
跳下去的女人披頭散發，不顧彆人的勸阻還想往河裡鑽，但生產隊隊人哪能看著她送死，紛紛出手扯住，然後七嘴八舌的勸慰著女人。
蘇妍在方源身邊小聲道“那是姚嬸子，她一家子是前些年逃荒逃到蘇家灣的，當年逃荒的時候壞了身子，好不容易才懷上黑娃，家裡就這一個小孩。”
方源恍然，難怪女人精神都崩潰了，誰家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當娘的都得瘋，可事情已經發生，不管再怎麼悲痛，意義也不大。
這就是為什麼幾十年來，國內一到暑假期，就要強調小孩玩水的問題，各種野泳造成的悲劇不勝枚數，父母的眼淚彙聚在一起，豈止江河，可是很可惜，即使是幾十年後，很多人在經曆過相關的危險示警後，依舊不把這種事情當回事，悲劇從來沒有停止過。
就在方源心裡哀歎時，忽然有人驚呼一聲道“找到了，小孩在這裡，我的老天爺，這孩子命也太大了，被夾在石頭縫裡，沒事！”
眾人一聽，趕緊向說話的人看去，姚嬸子更是幾乎連滾帶爬要衝過去，不過她剛才太過激動，現在腿都是軟的，說是自己過去，不如說是被其他人夾帶著走過去。
河裡，幾個人聯手把黑娃從石頭縫裡救了出來，可是小孩救上岸之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肯定是嗆水了，把小孩倒背在背上，大頭衝下顛一顛，把肚子裡的水顛出來就好了。”有年齡大的開口說道。
方源站在原地沒動，看著幾個人折騰那小孩，可猛然間，方源臉色一變，立即道“彆折騰，把小孩放下，平放下！”
幾人疑惑的看向方源，有的知道這是老蘇家的姑爺，有些則根本不認識，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不耐煩的道“你說放下就放下，沒看到這救人呢！？”
方源兩步走過去，一把將黑娃抓住，旁邊蘇勳文也開口道“這是我家姑爺，讓他看看，讓他看看。”
蘇妍也趕緊走過來，小聲道“方源，你是看出啥來了？”
方源臉色難看，沉聲道“趕緊送醫院去，這孩子現在不是溺水的事情，他應該是在水流裡被連著撞在石頭上，現在是張力性氣胸。”
方源的手指在小孩胸肺位置摸過，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黑娃的胸口呼吸不對勁，這是因為黑娃的肺被撞破了，空氣進入肺部周圍的胸膜腔裡麵，然後又無法回到肺部。
姚嬸子一聽，連忙道“啥是張力性氣胸？”
“你就理解成肺被撞爛了吧！”方源皺眉說道，以黑娃現在的情況，還搞什麼背著他顛來顛去，那就是在謀殺這孩子。
其他人麵麵相覷，忽然一個老頭背著個箱子走出來，立即有人長出一口氣道“赤腳醫生來了，讓遊大夫看看。”
老頭被人讓出一個空來，老頭走過來查看了一下，也一臉摸不著頭腦，對其他人道“這我也看不懂啊！你們要是讓我給他開個消炎藥，那我能開。”
“彆聽他的，啥救氣胸，這就是嗆著了，趕緊抱著顛，晚了就沒用了。”有人著急的喊道，堅持認為黑娃就是嗆水了。
一眾人迷迷糊糊的又要抱起黑娃顛起來，方源則是額頭冷汗都出來了，攔不攔？
現在黑娃的情況很緊急，不攔的話他必死無疑，彆的都不說，這氣胸要不了半個小時就能要他的命，可要是攔的話……方源也真沒把握能把孩子救回來。
一旦自己把責任攬在身上，那黑娃但凡是出點事死了，自己就難辭其咎，姚嬸子一家能放過自己麼？
恍惚間，方源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好像有聲音不停在耳邊問自己。
“攔什麼？當醫生，那是你上輩子的事情了，重活一輩子，乾什麼還非要把上輩子的那些責任背在身上！？萬一孩子死了怎麼辦？你這輩子也得搭進去。”
方源默默退後一步，目光恍惚的看著擺弄著黑娃的大人們，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姚嬸子捧著黑娃的腳，哭天喊地，恨不得自己替黑娃去死。
蘇妍見方源情況不對，趕緊上來扶住方源，奇怪的道“怎麼了？你咋怪怪的？”
方源茫然道“媳婦，你說……要是救人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這人……該不該救？”
蘇妍被問的一愣，想了下道“每個人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樣吧？這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給你回答。”
“所以如果是我……？”方源仿佛看見眼前一襲白大褂，疲憊的坐在手術室外，可每當手術室的燈光亮起，那個白大褂從未退縮過，雖然看不清那白大褂的臉，但方源似乎就是知道，那是自己……前世的自己。
“你們要是想他死，就繼續給我顛，不想他死的，按我的要求去找東西！”方源忽然低喝一聲，上前一把將黑娃從年輕男人手裡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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