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沉默中,泰爾斯靜靜地看著地上那個失神無助,無處容身的衛士。
看著這群身處絕望,即將分崩離析的男人們。
思緒萬千。
“為什麼。”
小巴尼癱跪在地上,僵硬無神。
“父親?”
他呆滯地望著納基,卻像是望著一個陌生人: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這麼對我?”
納基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側過臉去,隻剩貝萊蒂和奈,同樣驚愕無言。
“你真的不知道嗎?”
納基反問了一句,冷笑著諷刺道:
“所以你在複興宮裡活得就像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在乎,隻想好好地做一枚忠誠愚蠢的棋子?”
沒有人說話。
隻有快繩在泰爾斯耳側低低地開口:“情況不妙……我想他們都忘了逃命,忘了尋找生路的事情了……”
泰爾斯神色深邃地搖搖頭,若有所思:
“不是忘了逃命,他們隻是……不再在乎了。”
快繩一愣:
“那我們呢?”
可泰爾斯依舊隻是神色認真地搖搖頭,不理不睬。
急得前瞻後顧的快繩抓耳撓腮。
“為什麼,父親。”
但小巴尼依舊像木偶一樣麵無表情,如同對著空氣說話: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納基恨恨地看著小巴尼,輕哼一聲。
塞米爾神色沉重地看著小巴尼,輕輕握拳。
“你真的是個異類,巴尼,”納基看著崩潰的小巴尼,臉上現出報複後的輕鬆,聲音卻依舊淒傷:
“你這個出身貴胄,卻對家族和血統棄如敝履的高潔存在,奎爾·巴尼。”
“可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如果你不是出身璨星七侍之一的巴尼家族,你根本連進入衛隊的機會都不會有。”
納基寒聲道:
“就像我們所有人。”
對家族和血統棄如敝履的高潔存在……
小巴尼嘴唇一抖。
此言一出,無論是貝萊蒂、奈還是一臉落魄的塔爾丁和布裡,甚至發著抖的坎農,都齊齊低下頭去。
唯有塞米爾,他仍舊一動不動地盯著納基。
但泰爾斯卻感覺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
“為什麼?”
少年的突然發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如果你不想告訴他,那就告訴我吧。”
“告訴璨星最後的血脈。”
泰爾斯的話語飄蕩在地牢裡,連快繩都被嚇了一跳。
這句話讓納基愣了一下,他像是重新認識眼前的少年一樣,定定地望著對方。
像是要從對方凝重的臉上認出什麼似的。
“嘿,這幫瘋子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快繩按住泰爾斯的肩膀,焦急地耳語道:“我們現在該專心尋找生路……”
“你還想做什麼?”
但泰爾斯隻是輕吸一口氣,堅定地把快繩的手抓開:
“就像你說的,尋找我們的生路。”
快繩為之一愣。
泰爾斯重新看向納基,眼神在他手上的鑰匙上轉過一圈。
“告訴我,為什麼巴尼的父親和你們,甚至薩克埃爾,要那麼做?”
泰爾斯緊皺眉頭:
“或者說,當年的常治之王,艾迪二世,除了薩克埃爾所說的,所謂的三災同盟之外,他還做了什麼?”
納基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
小巴尼呆呆地抬起頭來,卻隻是重複著那句話:
“為什麼,父親。”
納基恍惚地看向大家,卻發現不少人都移開了視線,唯有塞米爾緊緊盯著他。
終於,他想通了什麼,釋然地輕笑一聲:
“你說得對,殿下,當年的悲劇,遠遠不隻是陛下和奸佞的鬥爭,不隻是忠誠和背叛的博弈,不隻是星辰與世界的敵對。”
“天災也好,叛軍也罷,王國當年的混亂,當然事出有因。”
泰爾斯的眉頭越來越緊。
“刑罰騎士以為先王是被什麼傳說中的怪物迷惑了,覺得是某些人陰謀著禍亂王國,可那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納基重新回到旁若無人的狀態,仿佛看見過去:
“因為薩克埃爾不過是個沒落了千年的古董姓氏,連城堡封地都沒有,所以他太過天真,他感覺不到。”
“感覺不到我們的絕望。”
說出這話時,納基渾身一顫。
另一邊的塔爾丁發出輕輕的歎息。
泰爾斯心中一動:
“絕望?”
納基吸了一口氣,重新回憶起那些最不堪的歲月,淒涼地笑道:
“當年,複興宮裡流傳著數之不儘的謠言,並非每個人都知道先王與災禍的禁忌,但有一件事,大家都無比清楚。”
不少人的呼吸變得紊亂。
跪地的小巴尼慢慢地聚焦眼神。
“那是什麼?”泰爾斯凝重地聆聽著。
隻見納基轉過頭,出神地道:
“那幾年裡,陛下想要有所作為:他下達了很多命令。”
有所作為。
很多命令。
泰爾斯的心一下揪緊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老烏鴉的課堂。
“於是我們……無論是貝萊蒂、塔爾丁、巴尼這樣直屬王室、自賢君時代興起百年的新貴‘璨星七侍’,還是塔倫、卡拉比揚等等所謂的敕封十三望族,上至亞倫德、特巴克這樣的開國六豪門,我們都看到了,都經曆了。”
小巴尼從打擊中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納基。
隻見納基掃過每一個衛隊兄弟,幽幽地道:
“隨著陛下的每一道舉措……”
“日子越發難過,前途越發無望,我們身為貴族的未來,更加黯淡。”
泰爾斯吃了一驚。
塔爾丁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但不等他說些什麼,早有預感的泰爾斯就急急催促道:
“發生了什麼?”
納基抬起無神的雙眼,似笑非笑搖搖頭,語氣裡儘是酸楚:“不知道啊……”
“首先,量土令,我家族的封地因此急劇減少……”
“耕地上的農戶,則因為計戶令而遷居城市……”
他娓娓道來,眼神迷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