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黑沙大公查曼·倫巴全副武裝地騎在馬上。
他正於無數步騎軍隊的擁護下,冷眼遠望。
震天的喊殺聲下,遠處那兩麵星辰的旗幟,在六個大隊,兩千餘埃克斯特輕步兵的圍攻下開始動搖。
倫巴大公摸了摸腰間的劍。
那是他在決鬥中殺掉兄長的劍,十幾年來從不離身。
“開始了,”他身後的萊萬伯爵輕聲道:“他們很快就會突圍,向著要塞撤離我們隻需等薩瑟雷派出接應的部隊。”
他最信任的謀臣,坎比達子爵也點點頭:
“戰場兩側的輕騎兵和騎馬步兵已經準備好,任何部隊從要塞裡出援,我們都能迅速纏上他們。”
“騎士們和三百重騎兵已經卸下了一半的負重,能以更快的速度衝鋒……哪怕要塞裡的三千人手拉著手全部湧出來,我們至少也能第一時間擊潰他們的前鋒如果他們不在五分鐘內撤回去的話。”
“五百重劍步兵,還有八百重甲刀斧手正在待命,他們可以隨後跟進……”
“弓弩手、魔能槍部隊,還有剩餘的普通征召兵也可以出擊。”
“等他們開始突圍,我們就可以適時前進了,重步兵們可以先行出發。”
臉色嚴肅的查曼·倫巴卻在此時舉起手,止住坎比達的彙報:
“不,讓所有人都穩住,原地待命,誰也不準擅自靠近戰場。”
“讓輕步兵繼續奮戰吧。”
“我們要給要塞之花一些時間考慮:究竟要不要出兵救援。”
倫巴大公身側的圖勒哈勳爵,聞言臉色一緊:
“他們如果向著要塞方向突圍的話,我們最好讓主力部隊適當跟進,”熟知戰事的他皺著眉道:“如果距離太遠,即使我們的騎兵拖住了薩瑟雷出援的部隊,重步兵也跟不上,遑論野戰消滅對手以她的能力,完全來得及搶回他們的王子。”
“那無論是趁機攻城還是野戰消耗,我們的計劃就都失去意義了。”
倫巴看著遠方的戰況,輕輕搖了搖頭。
“薩瑟雷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倫巴大公神色複雜地看著遠方的斷龍要塞,緩緩道:“要引誘她出兵,就必須冒險給她一些希望:不出兵,他們的王子一定會覆滅在戰場上;出兵,也許還有一半的希望搶回王子。”
“而隨著王子向後突圍,離要塞越來越近,後者的希望會越來越大……”
“即使再謹慎、再理性的人如索尼婭·薩瑟雷,在眼看著希望越來越大,成功的可能越來越高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動搖的。”
倫巴眼裡露出前所未有的挑戰欲,目光聚焦在斷龍要塞的星辰十字雙星旗上。
“現在就看我們的老對手,要塞之花的抉擇了。”
“索尼婭·薩瑟雷。”
“你是遣兵出援,救回他們唯一的王子,還是眼睜睜看著星辰的繼承人,覆沒在戰陣中?”
“這是怎麼回事!”索尼婭站在高高的要塞城牆上,看著遠處平原上的混戰,咬著牙,狠狠一拳砸在斷龍要塞的城牆上:“倫巴想在這裡公然殺害殿下嗎?”
“圍攻王子的隻是兩千三百餘人的輕步兵,有怒火衛隊在,他們也許頂得住一時半刻。”
“但人數畢竟太懸殊了。”米蘭達觀察著平原的敵情,蹙眉道:“倫巴的其他的主力部隊都在很遠的位置。如果穆男爵能帶著王子突圍,至少回撤一段距離的話,我們應該來得及派出接應部隊,撕開輕步兵的包圍把王子接回來。”
她轉過頭,對索尼婭道:“我可以出擊,需要一千人,包括像星輝衛隊那樣可以破開敵陣的精銳。”
“星輝衛隊可以策馬而出,對手隻是些輕步兵,僅僅突破封鎖解救殿下的話……”
“不行!”索尼婭憤怒地看著膠著的戰場,艱難地道:“王子的使團不是他的重點……”
“派出我們僅有的守城精銳前往援救王子……這就是倫巴想要的!”
“我敢保證他的騎兵已經準備好,不惜代價疾馳攔截我們的接應部隊,甚至不計死傷頂著堡壘的弓弩打擊也要攻進要塞的閘門,然後大舉壓上……”
“至少也能消滅我們的接應部隊……”
“如果是前者,那要塞就有失陷的危險,如果是後者,也能極大消耗要塞裡的兵力,為他之後的攻城鋪平道路。”
索尼婭緊緊捏拳:“我們絕不按敵人的想法做。”
米蘭達眉頭一挑,沉默了一陣。
遠處的廝殺聲持續著。
“但那是第二王子,而且是星辰唯一的繼承人,”米蘭達思考了一會兒,默默地道:“如果要塞不出兵,那他很有可能會覆沒在戰陣中,陛下那邊……。”
索尼婭咬著牙,閉上眼長長歎出一口氣:“這就是倫巴的目的,他在等我的選擇:要塞與王子的安危,軍事還是政治,他要我二擇其一。”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圈套了。”
“倫巴本來已經不可能拿下要塞了,居然硬是被他找到了一絲機會……倫巴的膽量,真是超乎想像!”
米蘭達握緊腰間的劍,抬頭道:“也許以穆男爵的能力,在突圍的時候,可以把王子帶得更遠一些,更靠近我們,甚至帶到堡壘的掩護範圍內?”
“我們儘量速戰速決,在他們的後續部隊趕來之前,安全地把王子……”
“小心!”索尼婭猛地睜眼,目光中充滿謹慎:“倫巴正是要我們這麼想要塞是我們最大的憑倚。他不知有多麼渴望我們的部隊走出要塞,然後落入他的野戰節奏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最小的代價,順利地拿下斷龍要塞!”
米蘭達一怔:“但他真的敢以殺害星辰王子的罪名,來做賭注嗎?”
“如果星辰王子真的死在了戰陣裡怎麼辦?”圖勒哈勳爵看著遠方的戰鬥,猶豫地道:“戰場之上什麼都有可能。”
“那就看看落日女神是否庇佑我們,以及索尼婭·薩瑟雷對璨星王室的忠誠如何了,”倫巴大公沉聲道:“這場賭博贏了,我們就打開了星辰北境的大門,輸了的話……哼。”
他沒有再說話。
“王子的生死,恐怕不是運氣的問題,而在於我們的選擇。”坎比達子爵沉思著道:
“如果薩瑟雷拒不出兵,寧願看著他們的王子全軍覆沒也要堅守要塞……我們就真的把王子的使團全部殺光嗎?”
“不一定,”萊萬伯爵搖搖頭:“我們派出的隻是輕型的征召步兵,以現在的戰況而言,星辰人至少能堅持一刻鐘以上……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們再吹號收兵也不遲。”
“然後把那個王子請進來,告訴他剛剛的一切,包括那麼多死人都是誤會?”圖勒哈皺眉答道。
他們的大公提起韁繩,策馬前進了幾步,好把遠方的局勢看得更清。
“如果薩瑟雷還是龜縮不出,”倫巴大公臉色淡然地看著巨大的要塞:“那也沒關係。”
“真到了那個時候,”倫巴大公緊了緊腰間的劍帶,吸進一口屬於寒冬的氣息:“我們就宰掉使團裡的每一個人,隻留下那個七歲小鬼。”
“然後……”
“要塞裡的所有人都會看見,我們是怎麼把他們唯一的王子,剝光綁上旗杆,然後舉著他們的繼承人,進攻要塞……看看星辰人的士氣能經受住多大的考驗。”
“當然,無論成功與否,那可憐的小鬼都會活下來,在事後被送往龍霄城,以示我們對努恩王的敬意與忠誠。我不會沾上璨星王室的血從帝國時代開始,那個家族的血液就布滿了詛咒和不幸。”
“在這種情況下,隻要他不死,星辰看在眼裡的就隻會是王子留給他們的恥辱,而非倫巴家族與他們結下的仇恨。”
圖勒哈聞言,不禁深深皺眉:
“他隻是個七歲的孩子。”
不苟言笑的倫巴大公沉默了一瞬。
小時候兄弟打鬨的場景閃過他的心頭。
但旁人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下一刻,查曼·倫巴抬起眼寒聲道:
“他是個王子。”
“一個王子從生下來,就不可能有“孩子”這個階段。”
“這是他們的特權,也是他們的代價。”
圖勒哈怔怔地看著倫巴大公,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垂首歎息。
唯有坎比達子爵眉頭一皺:
“那孩子會憎恨你的,等到他日後加冕為王……”
但他被大公打斷了。
“他會害怕我!”倫巴斬釘截鐵地道:
“即使他成為星辰之王,頭戴九星冠冕,手執星辰之杖……”
“我也會讓他牢牢記住今天他人生中最恥辱、最可怕、最恐怖的日子!”
“咚!”
傑納德舉著盾扛下了一記重錘,巨大的力度讓他不禁身子一矮。
但老兵聰明地順勢一劍,砍開了對方的膝蓋骨,然後在對方倒地的時候結果他的性命。
可傑納德隨即被斜裡刺來的一劍痛穿了左肩胛骨,他忍著疼痛,顫抖著退下第二排。
然而那個補上的士兵明顯經驗不足,剛一上前,就被一劍刺中大腿。
傑納德隻得咬牙再上,狠狠格住敵人的劍,讓受傷的同袍退回。
這個老兵感覺到,埃克斯特的輕步兵們的攻勢頻率開始下降了。
看來,突圍的時刻到了。
傑納德卻在這個時候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