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張胡亂擺放的木製圓桌,帶著荒漠特有的沙塵氣,各色顧客和酒館女郎們來來回回,觥籌交錯,嬉鬨嘈雜,從祝酒歌到玩骰聲,乃至吵架聲和憤怒的吆喝,幾乎所有的聲音同時撲麵而來,好不熱鬨。
老錘子渾不理會泰爾斯的驚奇目光,熟門熟路地扒開兩個快醉到桌子下的男人,把一個銅幣塞進某位攔路女招待的胸口,在她委屈的眼神中果斷堅決地把手抽出來,徑直前往吧台。
“我一直想做這事兒來著,”快繩悄悄地對泰爾斯說,瞥了那個身材火辣的女招待一眼:“但路易莎他們都說我力氣不夠,沒法把手抽回來。”
也許他們有道理。
泰爾斯看著目光跟隨而去的快繩,在心底裡默默道。
“西曼,”老錘子坐到吧台上,對身旁一個自斟自酌的灰發中年男子道:“我們回來了。”
中年男子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滄桑的臉。
“有人在說,有個商隊冒著封鎖令進了營地,”西曼淡淡地瞥了同樣坐下來的快繩和泰爾斯一眼:
“我正擔心那是你們。”
老錘子聳聳肩:“顯然,你的擔心成真了。”
“多少?”
西曼輕聲道:“我是說……減員多少?”
泰爾斯注意到,他的年紀已經相當大了。
這個話題讓老錘子和快繩齊齊一震。
“你怎麼……”
“我乾這行二十年了,錘子,在那之前還當了十年的兵,”西曼長出一口氣,轉動著他手上的酒杯:“我知道失去戰友的人看上去是什麼表情。”
這話仿佛有一股魔力,把這個角落以外的酒館嘈雜全部隔絕開去。
老錘子和快繩都沉默了好久。
受他們的影響,泰爾斯想起荒漠中的經曆,想起短暫相處的大劍們的結局,一陣心堵。
灰發的西曼沒有再繼續,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向吧台:“坦帕,給這人來上一杯夠勁的!”
一個脖子上帶著刀痕的凶悍男子應聲從吧台後走出,他隨手抓起三個酒瓶,用泰爾斯看不清的手法眨眼“湊”了一杯酒出來,推了過來,期間自動忽略了快繩略有期待的眼神,還冷冷地瞥了泰爾斯一眼。
西曼把酒杯推向老錘子:“多少。”
老錘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在嘶聲中晃了晃腦袋,酒杯重重叩上桌麵,不甘心地吐出一口氣。
快繩在一旁悶悶不樂地接話:“六個。”
西曼冷笑了一聲:“還有誰活下來了?”
老錘子神色黯然。
“路易莎,麥基,還有迪恩。”
西曼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死死粘在酒杯上。
“對了,這是懷亞……”仿佛是為了活躍氣氛,快繩咳嗽了一聲:
“我們在路上救回來的小夥子,說實話,幫了我們不少忙,他……懷亞,這是西曼,我們團隊的留守人之一。”
正打量著這個神奇酒館的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想竭力擠出笑容。
但西曼顯然沒有要跟他寒暄的意思。
“失去一個,補充一個,戰死一個,新來一個,總是這樣……”雇傭兵的留守人看著快見底的酒杯,喃喃地道:“雇傭兵的命運,是麼。”
老錘子搖了搖頭,情緒不高:“不,西曼,懷亞他不是……”
但西曼沒讓他說下去。
“來吧,小子,是時候開個隊內會議了,”留守人揮了揮手,收起一閃即逝的傷感,攬住老錘子:“把詳情都告訴我,順便等迪恩回來……我想,丹特的大劍近期要迎來大轉向。”
他們離開了吧台。
快繩眼神一動:“我也……”
“你待在這裡,快繩,”老錘子回頭一指:“照顧好懷亞,他第一次來。”
“可是……”快繩一臉委屈地攤著手,正在尷尬中的泰爾斯則報以微笑。
望著老錘子和西曼兩人走上石梯,快繩拱了拱肩膀,收回伸到一半的手,失望地坐回座位,低聲道:“好吧……”
泰爾斯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這位還不為團隊核心所接受的新手,隻能不自在地坐在原地,默默地思索著下一步。
“六個?”
一道粗啞的嗓音從嘈雜的酒館裡傳來,泰爾斯和快繩抬起頭,隻見那個一臉凶悍的酒館老板擦著酒杯,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前。
他膚色黝黑,一看就是烈日和風沙中炙烤出來的本地人。
“你知道,封鎖令施行之後,湧進來的軍隊數量超乎了想象……那時我就在想,也許有人要吃到教訓了……”
快繩翹起嘴巴:“彆,坦帕。”
“彆是現在。”
泰爾斯微微蹙眉,對這個名字依稀有著印象。
名為坦帕的酒館老板輕哼一聲,卻並不閉嘴:“你們有十個經驗豐富全副武裝的職業殺手,以及一個至少看上去能湊數唬人的新手……”
忽略了快繩抗議的聲音,坦帕擦拭酒杯的速度越來越快:“能在荒漠活下來的人都很聰明,隻要湯姆丁願意付出一些過路費,沙盜和流放者不會頂著那麼高的代價硬吃你們……”
快繩痛苦地呼出一口氣,認命也似地趴倒在吧台上。
“我們遇到了灰雜種,坦帕。”
“很多很多灰雜種。”
坦帕擦拭酒杯的手停住了。
幾秒後,正當泰爾斯以為他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坦帕卻突然彎下腰,當他再度起身的時候,快繩麵前就多了一個酒杯。
“喝吧,上好的北地黑麥醇,從北邊弄來的,”坦帕舉著一瓶酒,麵無表情地給快繩斟滿酒杯:
“相信我,這是唯一的方法。”
“很管用。”
快繩不無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酒。
但僅僅一秒後,略顯消沉的他就抓起酒杯,一口下肚。
正當泰爾斯想找個由頭溜走的時候,酒館老板突然向他努了努嘴。
“所以,快繩……這新來的俊俏姑娘是誰?你女朋友?”
咚!
快繩放下酒杯,猛烈地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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