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行進的馬車裡,泰爾斯和拉斐爾相對而坐,彼此無言。
泰爾斯打量著這位與他在龍霄城共曆生死的秘科使者,回想他們上一次在地道裡的分彆。
拉斐爾安之若素,黯紅眼眸裡似笑非笑。
一如初次見麵般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自信?
然後淨乾些烏七八糟見不得人,砸了鍋還要彆人來擦屁股的破事兒。
想到這裡,才逃離巴拉德室不久的少年隻覺心情更灰暗了。
“你不是該留在北邊跟隕星者捉迷藏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受不了對方的迷之笑意,泰爾斯率先打破沉默。
拉斐爾彎彎嘴角,看向窗外:
“最近。”
瞧瞧,好個最近。
還有比這更神秘的回答嗎?
泰爾斯咳嗽一聲:
“那些留在龍霄城的人,懷亞和羅爾夫,還有普提萊……”
“安全。”
拉斐爾回答簡練,口風緊實。
泰爾斯皺起眉頭。
“基爾伯特說,這幾年他在秘科找不到你……”
“保密。”
“那剛剛在禦前會議上你易容化妝……”
“隱藏。”
“所以帶我去王國秘科是為什麼事?”
“要事。”
來來往往幾個回合之後,感覺自己在跟約德爾對話的泰爾斯氣極反笑,沒好氣地道:
“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
終於,拉斐爾回過頭來,紅眸裡意蘊深遠:
“但也是您說的,如果我再廢話一句……”
“您就要去求娶米蘭達小姐?”
泰爾斯噎住了,好幾秒後才歎了口氣,心力交瘁。
真小氣。
泰爾斯無奈地擺擺手,退出遊戲:
“隻是開玩笑,好吧?”
拉斐爾笑了,他輕鬆地靠上車廂。
“我知道,”他一臉愜意:
“我也是。”
泰爾斯皮笑肉不笑地彎彎嘴角。
“這樣貧嘴有意義嗎?”
“沒意義,”拉斐爾打量王子無言吃癟的小臉:
“隻是挺有趣的。”
泰爾斯一時不知如何回話,隻得無言歎氣。
幾分鐘後。
“拉斐爾,六年裡,你去見過米蘭達嗎?”
拉斐爾挑眉:
“你想聽實話?”
“當然。”
“那我就得撒謊。”
泰爾斯花了幾秒鐘消化這個信息:
“哦。”
王子點點頭:
“那……見科恩呢?”
“他是誰?”
“……”
馬車又搖晃了幾分鐘,泰爾斯歎出一口氣。
“拉斐爾,如果你一輩子都不打算離開秘科。”
王子認真地看向荒骨人:
“那她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又要怎麼麵對她?”
拉斐爾抬起紅色眼眸:“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關心下屬的感情生活。”
拉斐爾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那你呢?”
他反問道:
“她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殿下?”
泰爾斯靠上車廂,歎息道:
“我都說了我不會跟米蘭達結婚……”
可拉斐爾的下一句話讓泰爾斯止住話頭:
“但我說的不是米蘭達。”
空氣安靜了一瞬。
窗外的景色寸寸變化,從城市街道變成鄉間小路。
泰爾斯默然不語。
“在龍霄城的時候,你們感情深厚,親密無間。”
拉斐爾望向北方,聲音輕快:
“你真能割舍這份感情?”
“從此陌路?”
泰爾斯牙齒一緊。
“彆扯彆的,拉斐爾,”王子不悅道:
“我跟她沒有關係。”
拉斐爾輕笑一聲,渾不在意。
“如果你注定要成為星辰國王,殿下,在巴拉德室裡運籌帷幄……”
在泰爾斯聽來,荒骨人的話鋒變得無比銳利:
“你又要怎麼麵對……她?”
“麵對心中所好?”
泰爾斯隻覺一陣煩躁。
“我隻說一遍,拉斐爾,”王子扭過頭冷冷道:
“我跟她絕對不是那種關係。不!是!”
“哪種關係?”
“你管我哪種。”
“但是……”
“沒有但是!”
“我隻想說……”
“不準說!”
來來回回,拉斐爾隻得長歎一口氣,認輸投降:
“好吧。”
泰爾斯哼了一聲,抱緊雙臂。
荒骨人感慨道:
“隻是可惜了,你居然不喜歡她……”
泰爾斯把頭扭得更偏了。
“要知道,我們好不容易給她挑好了穀物精糧,準備迎接她回國……”
泰爾斯愣了一下,回過頭來。
“穀物精糧,迎接回國?等等,你說的是誰?”
“還能有誰?”
拉斐爾回過頭:
“當然是秘科從成千上百候選者裡為你精心挑選的……”
拉斐爾露出一口白牙,燦爛一笑:
“好馬珍妮啊。”
泰爾斯沉默了整整十秒,貼著車廂,隨風搖曳。
這才麵無表情地比出中指。
草你。
看著他的臉色,拉斐爾開懷大笑。
泰爾斯黑著臉發誓:要是對方再說一遍這個笑話,等他成了國王,所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讓米蘭達跟科恩結婚。
啊,那一刻,天知道他有多懷念科恩。
拉斐爾坐回原位:
“心情好受些了?”
“完全沒有,”泰爾斯無精打采:
“但還是謝謝你活躍氣氛。”
“不客氣,”拉斐爾完全不在意王子話語裡的怨懟:
“反正待會兒你隻會更難受。”
泰爾斯稍見起色的心情再次垮了下去。
“這次是為了昨夜的事情?”
拉斐爾的臉上掠過一道陰影。
“還能是什麼?”
說到正事,仿佛方才的輕鬆蕩然無存。
荒骨人歎了口氣:
“十四個小時前,我還在忙著整理自由同盟的戰報,接著就收到了王室宴會發生意外的消息——反正你無論在哪兒,都總能搞點事兒出來。”
拉斐爾嘖聲搖頭。
泰爾斯也沒好氣地哼聲:
“那就廢黜我的身份,讓我改頭換麵銷聲匿跡,你信不信我能一輩子做個守法良民?”
拉斐爾瞥了他一眼。
“你?守法良民?”
“你自己信嗎?”
泰爾斯一時語塞。
“所以昨晚的事情,”泰爾斯努力扯回關心的話題:
“鴉啼鎮和鏡河,也就是拜拉爾和多伊爾之間的恩怨,真相到底怎麼回事兒?”
拉斐爾沉默了幾秒。
“陛下已經下令審判廳和貴族事務院負責案件審理。”
“出於中立原則,我建議您不要插……”
泰爾斯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說真的,拉斐爾,你覺得我為什麼沒有跟宴會上的妙齡姑娘們跳舞跳到天亮,而是在這破車廂裡聞你的汗臭味?”
拉斐爾換了個姿勢,不動聲色地嗅了嗅自己的領子。
“或者說你認為我像科恩一樣好騙,還是像米蘭達一樣包容你?”
泰爾斯對他打了個眼色:
“就當是給點……私人內幕?”
拉斐爾皺起眉頭。
泰爾斯挑挑眉毛,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到拉斐爾的袖子上。
後者的小臂一如既往地白皙完美。
難以想象,那裡曾經是……
荒骨人沉默了一瞬,本能地拉好袖口。
“您不該扯上私人交情,”他的紅眸一閃一閃:
“您是王子,我是臣仆,我們應該公事公辦。”
嗬,剛才是誰一路跟他攀扯私人交情來著?
“換了其他人,也許是的。”
“但你還是不一樣的,拉斐爾,”泰爾斯一半真誠一半套路地道:
“龍霄城的那一夜,是不一樣的。”
拉斐爾歪過頭看了他一眼。
“順便一句,”泰爾斯加碼道:
“如果我們真要在未來五六十年裡合作,在禦前會議上見麵,那最好從現在開始,學習怎麼相處。”
興許是被最後一句話說服了,拉斐爾深吸了一口氣,在馬車上坐正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