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桑拂月直接對話的是晉州知州,而陳知州最是愛惜羽毛。即便家中會收受貴重物品,那也都在合乎情理的範圍內。
換句話說,陳知州身上是沒有把柄讓人抓的,他也根本不受其他人的威脅。
而整個晉州,那三家最大的庇護傘其實是通判大人。但是通判乃正四品,他在桑拂月跟前還不夠看。儘管文武殊途,閔州的武將桑拂月好似管不到晉州的文官通判大人身上,但通判大人又有什麼必要,非得為那三家得罪桑拂月,和桑拂月鬥個你死我活?
他是因為種種緣故,收了不少孝敬,但自以為已經給出了足額的報酬。也就是說,他如今和那三家是兩清的狀態,誰也不欠誰。
而最好的一點是,他雖然為人貪婪,但一些有爭議的,甚至有可能帶來不妥後果的東西,通判大人從來不收。他不收太貴重且有辨識度的翡翠玉石珠寶,不收鋪子田莊宅院,甚至也不要股份和分紅。他要的東西特彆俗,就是金子和銀子。而金銀最沒有辨識度,隻要入了庫,就是他的。最不濟還能融了重鑄,誰還能挑出不妥來。
通判大人僥幸逃過一劫,但想想若不是自己太過謹慎,這次指定就栽進去了,為此也忍不住後背冒冷汗。
他一邊不著痕跡的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狀似無意的抬頭看了一眼桑拂月……作為原告,桑將軍今天也是在公堂上露了麵的。
但他是朝廷正三品官員,知州大人便特意賜了座。而通判大人作為此案的旁聽,正好坐在桑拂月對麵。
通判大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桑拂月此時正看著他。兩人視線冷不丁對上,通判大人渾身汗毛倒豎,像是被餓狼盯上了似的。
他輕輕的拱手,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衝桑拂月行了行禮。桑拂月卻無可無不可的扯了扯嘴角,隨即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
案情太過清晰明了,而且被告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也絲毫沒有掙紮的反應,很是順當的就認下了所有罪過。也因此,此案很順利就告結了。
鑒於此案性質太過惡劣,知州大人對於所有案犯全都從重宣判。
所有牽涉到強占桑家產業的人員,無條件將占有的桑家產業返還原主;除此外,這十多年來的經營收益,亦歸桑家;再有便是,依照《商規商律》所述,處於十倍罰款。而這十倍罰款,按照律法規定,其中一部分歸屬於衙門,另一部分歸於苦主。但考慮到桑家在此案中委實受儘了委屈,知州大人決定將所有罰款全都用來安撫此案的原告,也就是桑家一家人。
當然,這還隻是銀錢上的處罰,除此外。罪魁禍首,也就是吳家、雲家、何家三家的家主,被判杖五十,徙三千。在此案中參與過多的三家府上的子嗣,判杖三十,徙一千裡。隻喝了些桑家肉湯的商人,除了銀錢上的處罰外,杖二十,徙一千裡。
至於桑家那些背主的賬房和管事,他們是被另外宣判的。因為桑家有他們的賣身契,嚴格說來,他們算是桑家的奴仆。奴仆背主,這在這個時代來說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所以抄沒所有家財返給桑家,並杖五十,充軍。
案子告一段落,眾人一一被衙役帶下去。
那些占了桑家便宜的商家,在走投無路又被通判大人拒之門外時,就已經預料到此番凶已。他們心中早有預料,甚至做好了丟命的準備。而最終結果隻是判流放、杖責、罰沒銀錢。這些處罰全都是按照律法規定來的,頂多就是更嚴苛些。但是,這已經遠比丟命要好無數無數倍。
在桑家勢大,而他們曾經差點逼死人命的前提下,桑將軍這麼做,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眾人不敢再說些其他。
即便明白被杖責後再徙幾千裡,能保住命的幾率也不大,但好歹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沿路都有人照應。而家人也並未受到自己牽連,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能保住命,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與這些人的認命和從容比起來,那些背主的賬房和管事卻都臉色煞白,渾身戰栗不止。有個彆膽小的,甚至被嚇尿了,被嚇的躺在地上起不來身。
許久後,他們才哆哆嗦嗦的喊,“大少爺饒命啊。”
“大少爺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
“何家的拿我那兒孫威脅我,老朽不得不從啊。”
“大少爺,看在我父親祖父都為桑家賣了一輩子命的份兒上,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他們都是五旬左右的人了,這個年紀被罰充軍,身上還都背有罪名,進了軍營後,他們指定要入前鋒營。前鋒營是什麼?那就是去送死的。
幾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們吧大少爺。”
桑拂月冷冷的看他們一眼,眉眼中都是冷冽。
他甚至可以寬容那些占了桑家便宜的商家,可對自家的這些所謂忠仆,他一個都不能容。
若不是他們這些內鬼,吳家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就搶占了桑家的產業。
桑家那些暗地裡的產業,隻他們這些管事和賬房知道,若非他們性情不堅,不至於所有暗地裡的產業一個也沒保住。
他惱恨他們的不忠,更惱恨因為他們的背主,讓妹妹的處境雪上加霜。
他們可都是桑家的忠仆啊!是父親和祖父看中挑中,給與了最大信任和托付的人!可也是這群人,最先倒戈!
他沒一回到晉州就給他們一個痛快,純粹是想讓他們多受些折磨。不然,就憑著桑家手上還拿捏著他們的賣身契,他就是將他們殺了刮了,也無人會說些什麼。
桑拂月又冷冷的看了這些人幾眼,心中的鬱氣不僅沒消,反倒更鬱悶了。
和知州大人打了招呼,大步離開衙門時,桑拂月就忍不住在心中想著爹啊,祖父啊,看看你們都是什麼眼光?怎麼選的人竟是些不中用的?若是他們能更堅定些,有他們在暗中幫襯,擰擰和清兒斷不至於過的那麼狼狽。
正是因為他們叛變,讓那些心存不軌的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一樣,俱都覬覦著桑家這塊本就足夠肥美的肥肉。於是,險些連妹妹和弟弟,也把性命搭了進去。